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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第十节)(2)



    “可是,这是二楼吧。”银平有点畏怯。

    “把我的腰带接起来当绳子用嘛。”

    “家里没有狗吗?我很讨厌狗。”

    “没有狗。”

    久子只顾闪烁着目光凝视着银平。

    “我不能同老师结婚。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能在我的房间里,哪怕一天也好。我不愿意呆在‘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个词既有纯粹是‘人看不见的地方’的意思。现在一般使用这个词,是指另一个世界、九泉之下的意思啊。”

    “是吗。”久子心不在焉。

    “国语老师的职务都被革去了,何苦谈这些呢……”

    但是,有这样的教师,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好的。这个社会多可怕啊!银平想象不到作为女学生的洋房,竟这样华美和奢侈,银平被它的气势所压倒,以致沦为被追赶的罪人。这个银平,同从久子如今上的学校校门一直跟踪到这家家门来的银平,简直判若两人。当然,久子明明知道却佯装不知道。她已经完全被银平掌握了。虽然这是玩弄阴谋诡计,但却是久子方面所追求的,也是银平所乐意的。

    “老师。”久子冷不防地握住银平的手说,“现在是晚饭时间,请您等一会儿。”

    银平把久子拉到身边亲吻了一下。久子希望长吻,将身体重心都放在银平的胳膊上。银平要支撑住久子,这给银平多少增添了勇气。

    “我去吃饭时,老师,您干什么好呢?”

    “唔?你有没有相册?”

    “没有呀,我没有相册,也没有日记本,什么都没有。”久子仰望着银平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也不曾谈过童年时代的回忆啊。”

    “那太没意思了。”

    久子连嘴唇也没揩揩就走出去,不知她是带着一幅什么样的表情同家人共进晚餐的。银平发现墙壁凹陷处挂着帷慢的后面是间小小的盥洗室,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水龙头,认真地洗洗手,洗洗脸,然后漱了漱口。似乎还想洗洗那双丑陋的脚。可又觉得脱下袜子,举脚放在久子洗脸的地方,是难以做得出来的。再说即使洗了,脚并不就变得好看,也只能再次看清这脚的丑陋。

    久子如果不为银平做三明治端出来,恐怕家里人还不会发现他们这次私会。她是用银盘盛着全套咖啡餐具一起端出来的,这未免过于大胆了。

    响起连续的敲门声。久子急中生智倒像责问似地说:

    “是妈妈吗?……”

    “是啊。”

    “我有客人。妈妈,您别开门。”

    “是哪位。”

    “是老师。”久子用细小而有力的声音断然地说。这当儿,银平蓦地站了起来,仿佛沐浴在疯狂的幸福之中。他手中有枪的话,也许会从后面向久子开火,让子弹穿过久子的胸膛,射在门那面的母亲的身上。久子倒在银平这边,母亲倒在对面。久子和母亲隔门相对,两人势必向后面倒下。但是久子就连倒下也作了个漂亮的转身动作,转向银平,抱住银平的小腿。从久子的伤口喷出来的血,沿着银平的小腿往下流,儒湿了银平的脚背,脚上发青的厚皮一下子变得宛如蔷薇的花瓣,漂亮极了,脚心的皱纹舒开,像樱贝一样润泽光滑;脚趾原系像猿趾一样长,骨节突出,弯曲干瘪,很快就被久子的鲜血冲洗,变得像服装模特儿的手指那样,样子好看多了。银平忽然意识到久子的血是不会那么多,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血也从胸膛的伤口喷涌出来。银平神志不清,像被来迎佛驾御的五色彩云笼罩上了似的。这种幸福的狂想,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久子拿到学校去的脚气涂剂,里面掺混着久子的血。”

    银平听见了久子父亲的话声。他吓了一跳,摆好了架势。原来是幻听。是很长时间的幻听。银平醒悟过来后,满目都是久子面对门扉亭亭玉立的丰姿,他的恐惧也就消失了。门扉外侧,鸦雀无声。银平透过门扉可以看见母亲被女儿瞪得全身颤抖的形象。那是一只被雏鸡啄光了羽毛的赤裸的母鸡。可怜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远去了。久子冒冒失失地走到门前,咔嚓一声把门锁上,掉转头来看了看银平。银平依然是一只手紧紧抓住门的把手。久子精疲力尽,把脊背靠在门扉上,眼泪扑籁籁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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