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七·战国汉唐诸子(4)
时间:2023-01-09 作者:黎靖德 点击:次
子升问仲舒文中子。曰:“仲舒本领纯正。如说‘正心以正朝廷’,与‘命者天之令也’以下诸语,皆善。班固所谓‘纯儒’,极是。至于天下国家事业,恐施展未必得。王通见识高明,如说治体处极高,但于本领处欠。如古人‘明德、新民、至善’等处,皆不理会,却要斗合汉魏以下之事整顿为法,这便是低处。要之,文中论治体处,高似仲舒,而本领不及;爽似仲舒,而纯不及。”因言:“魏征作隋史,更无一语及文中,自不可晓。尝考文中世系,并看阮逸、龚鼎臣注,及南史、刘梦得集,次日因考文中世系,四书不同,殊不可晓。”又检李泰伯集,先生因言:“文中有志于天下,亦识得三代制度,较之房魏诸公文,稍有些本领,只本原上工夫都不曾理会。若究其议论本原处,亦只自老庄中来。”木之。 先生令学者评董仲舒扬子云王仲淹韩退之四子优劣。或取仲舒,或取退之。曰:“董仲舒自是好人,扬子云不足道,这两人不须说。只有文中子韩退之这两人疑似,试更评看。”学者亦多主退之。曰:“看来文中子根脚浅,然却是以天下为心,分明是要见诸事业。天下事,它都一齐入思虑来。虽是卑浅,然却是循规蹈矩,要做事业底人,其心却公。如韩退之虽是见得个道之大用是如此,然却无实用功处。它当初本只是要讨官职做,始终只是这心。他只是要做得言语似六经,便以为传道。至其每日功夫,只是做诗,博弈,酣饮取乐而已。观其诗便可见,都衬贴那原道不起。至其做官临政,也不是要为国做事,也无甚可称,其实只是要讨官职而已。”僩。 立之问:“扬子与韩文公优劣如何?”曰:“各自有长处。文公见得大意已分明,但不曾去子细理会。如原道之类,不易得也。扬子云为人深沈,会去思索。如阴阳消长之妙,他直是去推求。然而如太玄之类,亦是拙底工夫,道理不是如此。盖天地间只有个奇耦,奇是阳,耦是阴。春是少阳,夏是太阳,秋是少阴,冬是太阴。自二而四,自四而八,只恁推去,都走不得。而扬子却添两作三,谓之天地人,事事要分作三截。又且有气而无朔,有日星而无月,恐不是道理。亦如孟子既说‘性善’,荀子既说‘性恶’,他无可得说,只得说个‘善恶混’。若有个三底道理,圣人想自说了,不待后人说矣。看他里面推得辛苦,却就上面说些道理,亦不透彻。看来其学似本于老氏。如‘惟清惟胜,惟渊惟默’之语,皆是老子意思。韩文公于仁义道德上看得分明,其刚领已正,却无他这个近于老子底说话。”又问:“文中子如何?”曰:“文中子之书,恐多是后人添入,真伪难见,然好处甚多。但一一似圣人,恐不应恰限有许多事相协得好。如见甚荷蒉隐者之类,不知如何得恰限有这人。若道他都是妆点来,又恐妆点不得许多。然就其中惟是论世变因革处,说得极好。”又问:“程子谓‘扬子之学实,韩子之学华’,是如何?”曰:“只缘韩子做闲杂言语多,故谓之华。若扬子虽亦有之,不如韩子之多。”时举。 扬子云韩退之二人也难说优劣。但子云所见处,多得之老氏,在汉末年难得人似它。亦如荀子言语亦多病,但就彼时亦难得一人如此。子云所见多老氏者。往往蜀人有严君平源流。且如太玄就三数起,便不是。易中只有阴阳奇耦,便有四象:如春为少阳,夏为老阳,秋为少阴,冬为老阴。扬子云见一二四都被圣人说了,却杜撰,就三上起数。”●问:“温公最喜太玄。”曰:“温公全无见处。若作太玄,何似作历?老泉尝非太玄之数,亦说得是。”又问:“与康节如何?”曰:“子云何敢望康节!康节见得高,又超然自得。退之却见得大纲,有七八分见识。如原道中说得仁义道德煞好,但是他不去践履玩味,故见得不精微细密。伊川谓其学华者,只谓爱作文章。如作诗说许多闲言语,皆是华也。看得来退之胜似子云。”南升。 问:“先生王氏续经说云云,荀卿固不足以望之。若房杜辈,观其书,则固尝往来于王氏之门。其后来相业,还亦有得于王氏道否?”曰:“房杜如何敢望文中子之万一!其规模事业,无文中子髣佛。某尝说,房杜只是个村宰相。文中子不干事,他那制度规模,诚有非后人之所及者。”又问:“仲舒比之如何?”曰:“仲舒却纯正,然亦有偏,又是一般病。韩退之却见得又较活,然亦只是见得下面一层,上面一层都不曾见得。大概此诸子之病皆是如此,都只是见得下面一层,源头处都不晓。所以伊川说‘西铭是原道之宗祖’,盖谓此也。”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