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盐政钱度惊池鱼 思军务阿桂履薄冰(2)
时间:2023-01-08 作者:二月河 点击:次
傅恒心绪已经见好,听纪昀这番话说,苦笑着叹息道:“老纪说的是,不防微杜渐,吏治败坏起来快得很!”纪昀道:“如今天子圣明,后宫太监不能干政,天下太平,有一点亏空,也算不得太大的事。”大家听了都颔首肯同。钱度隐然想起曹鸨儿捎来口信,说在南京讨生活不易,要盘了丝场坊子,带着儿子进京认父寻夫,心里陡地一沉,脸上便现了阴影。正在发怔,傅恒转脸看他,问道:“老钱,宝源局现在的公署设在哪里,现在下头共有几个铸钱厂子?” 钱度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忙道:“铁英的弹劾折子转到户部,我看过了,他说的不实。宝源局就在过去的铸钱司,是铸钱司翻修了一下,总共也用不到两万银子。下头四个厂,东厂在四条胡同,南厂在钱粮胡同,西厂设在北锣鼓巷千佛寺后,北厂在新桥北的三条胡同。各厂铸炉大约都在三十五座左右。一共是一百八十八座。”傅恒听了,又问: “现在每月宝源局用铜多少?” “回六爷,每月鼓铸八卯———卯是六万斤,加上宝泉局,每月总共用铜四百万斤,一年用铜在五千万斤上下。” “民间化铜钱铸铜器的厂子现在查禁得如何?” “峻法严刑之下,谁个不怕?”钱度一笑,说道:“我在云南铜政司杀人三百有余,那是权宜机断处置。现在皇上有明诏,有私化铜钱铸器皿的,收聚鼓铸的一律斩立决无赦。厂子,我敢说是没有了。个把铸匠希图暴利,小打小闹铸几件铜器,这恐怕免不了。” 傅恒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恐怕厂子还是有的,只是遮掩得密,我们没有查出来就是了。我核了一下,南京一地去年用去铜钱五千多万串,比圣祖爷时多了二十倍不止。商贾贸易只增了不到十倍,还是钱不够用,钱都到哪里去了?要查!吏部票拟你兼刑部侍郎。两个身分到南京,会同金鉷查看——我担心是‘一枝花’这些亡命之徒用这法子敛钱!”他吁了一口气,又道:“有人上密折,说采铜不如买铜。你是行家,我想听听你的见识。” 说到“一枝花”易瑛,钱度心里又是一紧:曹鸨儿其实极可能就是易瑛的手下小毛神,不然为什么尹继善要抄掉她的行院?既和自己有了孽种,每月还要寄钱,这个陷坑怎么撕掳得开?就是采铜买铜的事,他钱度也粘包搭手,他在李侍尧处借银一万,那是铜政司的钱,已几次来信索还。如果“采铜不如买铜”,铜政司就得撤衙盘帐,一切网包露蹄,更是个不了……钱度一阵慌乱,又想到要兼刑部侍郎差使,圣眷优渥,又专管查案重权大势,顿时又放了心,略一沉吟,说道:“洋铜都打日本国进口,每百斤折银十七两五钱。滇铜价是十一两,加上运费约折十六两五钱。差价在一两左右。还是自己采铜略为合算。” “还有各路运官贴费呢!”傅恒却不理会钱度的心思,自顾说道,“折算下来怕只是持平……况且几十万铜工聚在山中,其中刁顽不驯亡命之徒混杂,一个不留神容易出大乱子的。”钱度此刻已知道这位天字第一号大臣的心思,傅恒势倾天下炙手可热,断不能执意相抵。因顺着他的话意徐徐说道:“六爷虑的极深极是。所以铜矿还要严加管束,还是要给铜政司杀人权。买洋铜只能补不足,不能全然指靠的。六爷,日本的铜矿已经快要采尽了,康熙年间日本正德天皇就下令去日贸易船舶不得超过三十艘,只是他们要我们的货,不能不用铜和银子换,日本朝廷也难以控制——他们早已急得朝野不安了!所以不宜废弛我们自己的铜矿开采,也要想办法多买些洋铜,似乎是两全之策。… 他半私意半公心,理由说得堂堂正正,几个人都听得频频点头,纪昀笑道:“不枉了人家叫你‘钱鬼子’,真个马蹄刀勺里切菜——汤水不漏!”傅恒叹道:“现在有几个真懂经济之道的?你一说,他就称喏,下去仍旧懵懵,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有人在皇上跟前嘀咕,要撤掉铜矿,这是皇上旨意让我问你的。” “说起称‘喏’,想起李侍尧来。”阿桂笑道,“他在离石县当通判,学台喀尔钦到县视学,道台知府跟着,都是闭气敛声毕恭毕敬低眉回话。吩咐李侍尧修修文庙,他一声‘喏!’震得屋子嗡嗡响,吓得众人一跳!喀尔钦官派最大的,当时就训他‘你呵斥我么?有这样回上宪话的?’李侍尧听了,又称一声‘喏……’声气儿弱得像快断气的病夫。 “喀尔钦气得浑身乱颤,拍案而起厉声说:‘我作官十四年,没听过你这样的“喏”!别以为我是朝廷特简的就这么狂——皇上是罚你来山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