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乾隆王朝原著小说) > 第三卷 日落长河 07 龙马精神勤政多情 盛年勋贵闻鸡欲舞
乾隆当晚回养心殿,已是酉正时牌。从卯初起身办事,整整折腾了七个半时辰,除了奏牍公务,接见外官,会议政务,中间还夹缠了为张廷玉争配享生气。当时在场提着精神,还不觉得怎样,这时候静下来,却又心中起潮,万绪纷乱。一时心里想讷亲的事,一时又想黄淮漕运,又念及尹继善,不知接到自己的朱批谕旨没有,转思阿桂也该到京了吧?想到张廷玉轻慢,喋喋不休述说圣祖先帝对他的恩宠,那副以元臣自居的模样,真是面目可憎;忽而又想德州的案子“盐政衙门就在那里,会不会和高恒有瓜葛舞弊的事”,忽而又思及傅恒等人的庭对,由傅恒又想起棠儿,“不知康儿长多高了”……心里一阵热,一阵凉,一阵气恼,一阵温馨,且时有感奋激动……七荤八素的竟有些收摄不住。正在丹墀下出神,卜孝在身后禀道:
“主子爷,晚膳是在配殿里进,还是在东阁子里进?”
“唔?唔……”乾隆这才回过神来,甩着双臂松泛一下身子,便见王智端着绿头牌子银盘过来,看了看,随意翻了英英的牌子,口中说道:“不用传膳了,想一口清淡的用。叫淳主儿到这小伙房给朕预备夜宵。”因就天井里除了万丝生丝冠、瑞罩、褂子,就地练一趟布库,又打一趟太极拳,出了一身透汗,心里反而清爽了不少。收拾着,见汪氏挽着个竹蔑小盘筐,站在东厢檐下痴看,乾隆笑问:“这伙房里还少了菜蔬,巴巴地从你宫里带过来?”
淳妃汪氏是打扮了过来的,上身藕荷色坎肩套着玉白衬衫,下身是葱黄水泄百褶裙,半露水红绣梅撒花鞋,“把子头”去了,散打个髻儿,扎着红绒结,乌鸦鸦一头浓发梳得光可鉴影,刀裁鬓角配着鹅蛋脸,水杏眼,真有点出水芙蓉清姿绰约模样儿。见乾隆问话,盯着自己审视,汪氏有点不好意思,蹲福儿轻盈施礼,说道:“这里菜蔬虽多,得现整治,怕主子肚饿,带了点点心,还有点时新样儿的菜……”
“好好!”乾隆又打量她一眼,要了扇子摇着,一头拾级上阶,一头说,“把点心进上来。朕一边进,一边看折子。你下厨去吧!”说着进殿,便叫:“卜义,东阁里暗,再加一枝烛。端一小盆子冰放在炕上——殿里太闷了。”他看了看炕卷案上垛着的奏牍,似乎有点不情愿地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炕,叹息一声,一手扯过一份奏章,一手提起了朱笔。
连着看了几份,都是外省巡抚奏报年成丰欠的折子。乾隆虽然关注,却并不特别留意,只特别留意了甘肃、陕西和两江的。甘肃、陕西去冬连着大雪,三月又一场透雨,人四月以来雨水虽少,地里底墒不错,都奏称如若不遭风灾,夏收可望九成。两江有的州府遭了水患,但苏、常、湖、无锡、江宁都是“大熟”,顿时放下了心。只在几份折子上批“知道了”,想了想又在甘肃的折子上批道:“所奏饲草柴炭已着山西平价拨往矣!此类事系尔一方父母分内差使。早当未雨绸缪,乃烦朕代为劳心,皆系卿平素不留意处。彼地回民居处为各省最多,回汉杂处,习俗不同,易生嫌隙械斗,在善于调处也。”写完,又拈过金鉷的折子,细细看了,上面写道:
赈济灾民一事卿料理甚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之谓也。朕即将南巡,一切供张,国家皆有制度。切告尔之下属官吏,凡有借朕出行大事糜费,扰民邀宠者,朕必严加治罪。已有旨调尹继善重返江督之任,俟彼到任,即行公务交接,尔已进阶光禄寺正卿,亦不必来京,在南京候驾即可。卿之调任,以卿资重年迈故,非有其他,勿有萦怀自疑之意——另问,金辉与汝有亲戚否?彼平日节守如何?另折密陈以闻。
他翻翻那些折本,见有尹继善的一份请安折子,便抽了过来,在敬空上写道:
前奏悉。近闻南京等处亦有吸鸦片烟者。卿办理甚善,凡泊来鸦片,均由海关依药物重税收入,勿使轻入民间。今西洋船只来天朝贸易较之乾隆初年四十余倍,广州生齿亦增十倍有余,中外混杂,华夷共处,日久易生事端,且易为洋教所乘,潜延滋漫,其害曷可胜言!英吉利国既有开设商馆之请,何妨因势利导,允其开馆,仍以“市舶提举司”监管羁縻。广州所有贸易商贾士民,则应申前旨,严禁匪人与外夷交通,凡与洋人私地贸易,或擅入洋教者,概行正法,以防微杜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