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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乾隆承颜钟粹宫 聪察君闻捷反惊心(5)



  他这番娓娓而谈,言语虽不古雅,确实洞悉时弊直透中窍。乾隆越想越有道理,却不愿在臣下面前善听善纳,沉思默想许久,说道:“你写个折子来朕看。”因见傅恒已经写好稿子呈来,便接过来看,只见上面一笔钟王小楷写道:

  松岗奏悉。二卿以此纸张入于御览,何其俭约乃尔!卿等挥师攻取下寨,朕初心甚慰之;然观后文,乃知刷经寺沦入敌手,复转堇忧,且亦疑思不定矣!胜负军家常事,乃庆复讳败欺君,自蹈不测,前辙犹在,后师敢忘?既据卿奏,据刷经寺为莎罗奔小股跳踉,即可相机回军击之,所请调绿营援军不必亦不允。京师距金川数千里之遥,屡以琐屑军务请示,是欲为逶过于君父朝廷耶?果居此心,则欺君之罪何逭?尔讷亲受朕不次之恩,誓立令状存档在案;张广泗系戴罪办差之人。自当精白纯志,慰君父于庙堂九重,倘有讳饰,即当引罪,时尚不迟。不然,朕不尔赦矣!总之以歼敌为上,全军为上,早日使金川铸剑为犁,是朕之愿也。~

  乾隆看了,咬着牙苦笑道:“和臣子闹客气,朕还是第一道。叫军机处誊清用玺,六百里加紧发给他们吧!”一转眼见王耻抱着衣冠站在殿角,乾隆问道:“你怎么这早晚才来?哭丧着个脸,又是为什么?”说罢站起来更衣。

  “奴才早来了,主子正在大震天威,唬得尿了裤子,没敢就来给主子更衣。”王耻忙换了一脸谀笑,上来替乾隆整理,摘下朝珠,除下洋金金龙褂,换了件石青直地纱褂,替乾隆系着束金带头马尾纽带,嘟嘟哝哝诉说:“……不过奴才心里有委屈也是真的。钟粹宫赵明哲他们赶着喊奴才的绰号,主子娘娘宫里的丫头都笑……”乾隆见他还要加瑞罩,摆手示意不用,问道:“你的绰号?叫什么?”“忒难听了,主子!”王耻一脸苦相,“孝梯忠信礼义廉耻,我排老八,不知哪个促狭鬼,给奴才起个号叫”王八耻’!”

  乾隆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真好绰号!你是个贱奴,也不委屈了你!”傅恒和刘统勋先还硬撑住不笑,想想毕竟难忍,索性也陪着大笑起来,方才议事时那种抑郁沉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因见两人起身要辞,乾隆笑着说道:“这必是皇后知道朕生气,叫这杀才变着法儿逗乐子的。你们不要忙着走,朕还有话交待。”

  “是!”

  “一个吏治,一个官员亏空,还有河工、漕运,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乾隆笑了一阵,精神好了许多,沉思着说道:“金川胜败固然要紧,毕竟不关全局。比起来,政治还是根本。傅恒统筹一下六部九卿,还有各地督抚方面大员,各上条陈。好建议朝廷取中了的,要考功司记档,奖励。江北几省遭水旱灾的,要户部查实,拿出赈济办法。传疫的地方要府县官征集医药,防着蔓延。宁可多花点钱,买个平安,但也要防着些黑心官员上下插手中饱私囊。”

  傅恒听完,忙道:“是!奴才回去就办。”

  “刘统勋再兼个左都御史的差使吧。”乾隆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朕不担心你怠惰差使,却担心你太过琐细。嗯……刘墉明天引见,他是新进士,授官不宜破格,就派在刑部,挂名漱狱司主事,帮办部务,可以为你分点劳。是你下属又是你儿子,能多照料你一点。”

  刘统勋躬身一礼,正容说道:“臣顶得下来。国家有回避常例,刘墉不宜留在臣部,主事是正六品,他是二甲进士,秩位也定得高了。皇上爱臣,还是要爱之以道,示以至公之情。臣已写信给家中,内子这就奉母来京,两个寡居妹子也随同一处来,还有一个妾,家里侍候的人足够用的了……至于刘墉犬子,才力尽有的,心胸高却少历练,还是应该随众分发外省作州县官,凭他自己能耐努力巴结差使。”

  “很好,这样对刘墉也好!”乾隆听着这话,心情更加舒展,款款起身来,“这是正大至公之理,朕成全你!且跪安吧——明儿叫刘墉由吏部引见,朕自然有话给他训诲。”

  傅恒和刘统勋躬身却步退出去了,偌大殿中只留下乾隆和十几个鹄立如偶的太监宫女,乾隆独自兀坐,想着金川情势,也不知现在折腾得怎样,又想着金供密折,奏“一枝花”在苏北一带传教施药蛊惑人心,难民不赈济调理,极容易出大事……一时又想吏治,官员们不但借办差胡吃海喝、巧立名目挖国库银两,更可恨的,不少同年、同乡官员横连勾结关税官司,草菅人命,冤狱愈来愈多……想着,乾隆又是一阵犯躁,觉得这殿里也不似方才那样凉爽了。因起身出来,径自踱向西配殿。王耻跟久了他的,知道他的脾性,只带几个小苏拉太监跟到殿门口便肃立侍候,由乾隆独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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