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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鱼——一桩非常事件,或称游廊市场上发生的怪事(10)

 
  “老头儿是对的,”伊凡·马特维伊奇斩钉截铁地说,平常他跟我谈话时也是这样很不客气,“我喜欢一个人讲求实际,就看不上优柔寡断的脓包。不过,我得承认,你关于出差的主意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从科学和伦理的角度,我确实可以提供很多材料。但是,现在出现的是崭新的、出人意外的情况,已无需单为薪水操心。注意听着。你坐下了吗?”
 
  “没有,站着哪。”
 
  “随便坐吧,坐在地板上也行。注意听着。”
 
  我怒火满腔,没好气地抓过一把椅子,“咚”的一声放在地板上。
 
  “听着!”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今天来了大批大批的观众,傍晚时挤得水泄不通,警察也跑来维持秩序。到了八点钟,就是说比平常早些的时候,主人觉得必须关门闭馆,好数数钱已赚了多少,也便于准备一下明天的展出。我知道,明天一定会门庭若市。因此可以断言,京城的专家学者、贵妇名媛、外国使节、法官律师等都会纷纷前来参观。此外,人们会从我们好奇的庞大帝国的各个省份拥向这里。结果呢——我会受到人们的注目,虽然谁也看不见我,我却能成为头号风云人物。我要开导开导这群游手好闲的家伙。我自己得了教训,准备现身说法,树立一个气度恢弘、乐天知命的榜样!可以说,我将成为开导人类的布道讲坛。我住在这头怪物的肚子里,能提供与它有关的各种博物学资料,仅就这些资料而言,就已经十分难能可贵。因而对于不久前发生的这次事件,我不仅没有怨言,而且满怀希望能由此博得一个无比辉煌的前程。”
 
  “您不感到厌烦吗?”我挖苦他道。
 
  最叫我恼火的是,他说话时用词狂妄自大——简直是不可一世。然而,他的这些表现又使我感到迷惑不解。“这个轻浮浅薄的傻瓜有什么,有什么可以趾高气扬的呢!”我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真不该趾高气扬,应当痛哭流涕才是。”
 
  “不对!”他对我的指责提出了尖锐反驳,“因为我一向胸怀大志,只是目前才有暇思索一下改善整个人类命运的问题。现在,从鳄鱼的肚子里即将涌现出真理和光明。我肯定能独树一帜,发明一种有关新经济关系的崭新理论,并为此感到自豪——这是我由于公务繁忙和耽于世俗的无聊消遣一直未能办成的事。我必将驳倒一切理论,成为新的傅立叶。顺便问一声,你把七个卢布还给季莫菲·谢苗内奇了吗?”
 
  “用我的钱还的。”我回答说,尽量在语气中强调出解囊相助的是我。
 
  “我们以后再算账,”他傲慢地回答道,“我正等着给我提薪呢,这事十拿九稳,因为不给我提薪还能给谁提呢?现在我能带来说不完的好处。还是谈正事吧。我的妻子怎么样?”
 
  “你大概是问叶莲娜·伊万诺芙娜吧?”
 
  “妻子怎么样?!”这一次他简直是在尖声嚎叫。
 
  真是没法办!我只好顺从地,然而又气得咬牙切齿地讲了一遍,提到我怎样把叶莲娜·伊万诺芙娜留在家里了。他甚至不肯听完我的话。
 
  “我对她另有安排,”他急不可待地讲了起来,“既然我在这里出了名,我就要让她在那里也出名,那些学者、诗人、哲学家、外来的矿物学家、达官显宦,早晨和我谈过话,晚上就会拜访她的沙龙。从下星期起,她每天晚上应当开放沙龙接待来宾。我有成倍增加的薪水,可以从中拨出接待费,由于接待应当只限于供应茶水和雇用仆人,所以事情一办就妥。人们在这里和她那里都会对我纷纷议论。我早就盼望有幸能成为大家的谈论对象,但受到了地位低下和官职卑微的限制,一直没能如愿以偿。现在鳄鱼随随便便地这么一吞,我的目的就全部实现了。人们会认真听取我说的每一个字,反复思考、传诵和在报刊上发表我说的每一句名言。我要让大家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最终他们会明白他们让一个什么样的天才埋没在怪物的肚子里。有的会说:‘这个人可能当过外交大臣并治理过一个王国。’也有的会说:‘这个人治理不了外国的王国。’我哪一点,哪一点不如那个加尼埃·帕热西斯基或是别的什么人哪?……妻子应当与我pendant——我有才,她有貌,又殷勤。有些人会说:‘她漂亮极了,因此才是他的妻子。’另一些人会纠正他们说:‘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她才这样漂亮。’为了万无一失,请让叶莲娜·伊万诺芙娜明天买一套安德烈·克拉耶夫斯基主编的百科辞典,这样她就能畅谈各种学问。要让她一定经常阅读《圣彼得堡新闻》上的政治性premier,并且每天和《呼声报》的社论对照比较。我认为,主人会答应偶尔把我和鳄鱼一起带到我妻子的豪华沙龙去。我要待在华丽的客厅中间的槽子里,滔滔不绝地说着从早晨起就琢磨好的俏皮话儿。我要把自己的各种方案透露给政府要员;我要同诗人们讨论韵律;同女士们取乐开心,而且又能行不逾轨——因为对她们的丈夫来说,我不会有丝毫危险。在其他人面前,我要树立一个达观知命、顺天承运的典范。我要让妻子成为文采夺目的才女;我要提携她,向大众推荐她;她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应当具有一切最高贵的品质。如果说人们把安德烈·亚历山大罗维奇称为俄国的阿弗莱德·德·缪塞有道理,那么把我的妻子称为俄国的叶芙根尼娅·图尔就更加合情合理。”


作品集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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