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名著 >

纪念的草木(2)


它除了,另植别种。

    “追记起来,那是母亲死时的事。父亲与我及亲属因为不知怎样处置母亲遗言
中提到的财产才好,大家去访问村中的公证人,一同被招待到一间暗沉沉的寂寞的
房子里。他们究竟谈说些什么,那时我还年幼,无从知道,只听到他们在言语中屡
次提起母亲的名字。我终于哭出来了。

    “于是,公证人说:‘啊,好了,好了,不是哭的事罗。哥儿,快到庭间看花
去吧。’我就匆匆地跑到庭间去,见花坛中两色花瓣的美丽的赛尔维亚正盛开着。
我不知不觉地被吸引了积是茫然地对着看;回来的时候就折了一枝,插入玻璃杯里。

    “‘好特别的赛尔维亚!’第二日,父亲看见了,说不如值在土中,于是就教
我用盆装了湿土,把它植入,再将杯里的水灌注在上面。

    “后来,这枝赛尔维亚从枝生出根来,渐渐繁盛,就移植在房间。差不多近六
十年了,现在是那样地茂盛。我见到那花丛,总不禁要引起深深的感慨:记起了那
村中公证人家里的昏暗不祥的房屋,……教我把赛尔维亚技种在土里的父亲,……
以及我自己儿时的光景。由这个速及到那个,记起了种种往事,不觉感慨系之。曾
和我父亲同到公证人家里去的人们,早已全部死尽了,所剩的只有这赛尔维亚与我。
父亲死了,公证人也死了,兄弟辈、亲属,谁都死了,我也非死不可。永远繁茂生
存的,就是这赛尔维亚。可是,这赛尔维亚如果没有你,它的历史也许就要没人知
道了。”

                           四 威尼斯的金币与犄牛儿

    舅父继续说:

    “还有一种可爱的变种犄牛儿哩。哪,在棕榈背后长得很繁的就是犄牛儿。

    “这也是几时的事。我被一艘运贩小麦的商船雇为仆役,曾两次航行黑海。第
一次回航时离第二次开船为明尚远,因为想在桑·德连寨度过这些日子,所以就回
来了,那正是冬季。

    “就是这时候的事罗。桑·德连塞住着一位从檐内巴来的退职的老医学教授。
他的迁居于此,大概是想靠并不富裕的养老金来安闲地过其余年的。风景既好,所
费不多就可过绅士生活,当时的桑·德连寨对于这样的人,真是再好没有的处所了。

    “那老人有若干医疗器具,有蓄电瓶,也有摩擦起电器。大概很有着许多电气
机械吧,常以制电蚀版自娱。他喜欢和小孩接近,拿出种种机械给我看,或闪闪地
发出火花来使我惊异,真是一个很好的老人。

    “不久,我和老人就亲近起来了。老人教我制电蚀版的方法。用一个旧瓷瓶,
一个蒸馏器,一片亚铅,巧妙地装置了,教我把古钱移印到铜板上去的方法。一时
伊然成了一个古钱学的研究室。

    “曾移印过许多东西:西班牙的金币也移印过,檐内巴的金币,罗马的金币,
还有从各处借来的种种货币,都移印过。因为太有趣了,见别处有古钱,就立刻借
来移印,把电气化学的装置郑重地保存着。

    “后来,老人说还要教我仿真金币的镀金的方法,我真欢喜万状了。这时,恰
好附近住着一位患疯瘫病的穷船员,他有一个威尼斯的古金币。我和他商量想借,
他不肯。不知道恳求了多少次,他老是不答应,说什么这是身上的护符,未死以前
决不离身。但他愈不肯,我愈想借来移印。结果,赖了教父的力,以两回归还的条
件借到,我那时真欢喜得了不得。

    “只有两回罗,一不小心就要到期的,想赶快试看,于是整理好了做金币形环
的装置,着手做种种实验。

    “‘已好了吧,金币的正面定已移印完全,再来改印反面吧。’一边这样想,
一边急把所装置的器具打开了看。没想到不知为了什么,原来的贵重的金币不见了。
漏掉了吗?细看也没有地方会漏掉。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屡次地在器中搜索,合金
是有的,贵重的威尼斯金币却没有了!

    “‘完了,一定是金币被熔入合金中去了,把这熔解了来看吧。熔解以后,金
币就会重新出来吧?’我这样想,战栗地把它投入熔器中发火来看。金属渐渐熔解,
表面现出了微微的一点黄金。

    “这是为什么?失败是一定的了。我突然就哭了出来,同时又觉得事不宜迟,
就飞也似的奔跑到老教授家里,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和他商量。

    “老教授说:‘这是很明白的,那威尼斯金币本是镀金的赝物,所以就熔解了。
你看,这里剩留着些微的像黄金的东西哩。’

    “呀,不得了了,如何是好!我嘱老教授把这事暂守秘密,就跑回自己家里大
哭。那可怜的船员视同性命的古金币,将怎样赔偿呢?我不能借口于那古金币是赝
物就卸了责任。我的脑汁见如熔锅一样地沸腾了。

    “静了心沉思至一小时2久,忽然发见了一线光明。我有着些微的储蓄,那是为
了想买猎*枪或手枪,多年间积下的,藏在一个陶制的扑满中。我即从抽屉中取出,
扑碎了扑满,铜币与银币就散杂地滚出来,数了数,共三十二元五角七分。

    “‘有了这点钱,买一个威尼斯金币当尽够了。’我一边思忖,一边急忙向斯
配契跑。

    “脸跑得绯红,汗如雨下,才到了斯配契的一家兑换铺门口。

    “‘这里有威尼斯的古金币吗?’我喘息未定就问。



作品集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