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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入云失意投清室 胡印中落魄逃大难(3)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正说闲话,突然大门口一阵聒噪,仿佛有无数人在说话吵叫,还夹着小孩子吧叽吧叽的跑步声,气喘吁吁地喊叫:“拿住劫道的贼了!快来看啊……”一时驿馆的人也都惊动了,驿丞、驿卒、厨子都出了房,站在廊下看。刘统勋料是马头那边把人犯带来了,把手中的书一扔说道:“这成什么体统!把闲人赶开——驿站的人各自回房!”高恒几步出来便传令,扬手叫道:“都出去,把人赶开!知会邯郸县衙门来人站班,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驿站!”接着才见大太保贾富云,二太保朱富敏和三太保蔡富清三个人进来,二癫子不是步行,被绳子左一道右一道缠成一团,吊在一根毛竹杠子上,由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抬了进来。此时黄富光、黄富宗、黄富耀、黄富祖四个太保早已出来接着。那梁富云一见二癫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等解捆,兜屁股就踢一脚,接着又左右开弓“啪啪”打了两个耳光,骂道:“日你血姐姐的!”还要打时,见刘统勋摇着步子出来,便住手退下。刘统勋轻蔑地看了一眼二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给他松开。”

  “扎!”

  旁边几个驿卒答应一声,走过来要给他松绑,正在屋里端碗喝汤的贾富春飞快地跑出来,笑道:“兄弟们别忙。这解绳子也有学问呢!”他不慌不忙找到绳结解开,像剥茧抽丝一样,一点一点解。一边解一边说给众人:“这天儿,别说捆成这种模样,就是寻常五花大绑也得慢慢解——血都收到心里、头上去了,猛地松开非死不可!”他解开外边的,又解里边的,足用了一刻钟才解开,笑谓二癫子:“我救你一命,你可得说老实话!你是我的宝贝儿,要死可没那么容易!”二癫子几次伸手想抚摩被绳子勒脱臼的左膀,都没能如愿,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水……”刘统勋向高恒一点头,二个驿卒便进了上房,帮黄富光拽死猪似地把二癫子拖进正屋。梁富云笑着端一碗凉水过来,兜脸泼了去,说道:“水,他妈的要多少有多少,天上下的,地下流的,河里的、井里的,足够淹死你!”二癫子用舌头舔着唇边的水珠儿,贪婪地吸吮着。

  “给他水,叫他喝。”刘统勋温声说道。他用温和的目光从上到下睃着二癫子。贾富云端来一小茶碗,那二癫子如吸琼浆一样,一口气就喝干了。还想要,却不再端了。刘统勋叹道:“原来都是好好的老百姓啊!怎么落到这般地步!家里有母亲么,父亲呢?有没有兄弟姐妹?别人都远走高飞了,怎么单把你撇下?你还太年轻,唉……才二十多岁就去从贼!多么苦啊!”

  刘统勋如父如兄和颜悦色地娓娓而言,如说家常。倒叫高恒等人听了发愣:这叫什么“审案?”满堂上下,人们对望着,一片迷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统勋见二癫子仰脸望着顶篷格,眼泪顺颊向下淌,知道攻心奏效,更加放缓了口气:“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恋着这家,想着老父老母在堂,兄弟姊妹安居,不肯远离,这叫有孝心有悌心,足证你天良未泯——你心疼他们,偷偷回来看他们,是么?”

  “你杀了我!”二癫子听着这些话,真是句句似刀,字字如剑,突然发癫似地翻倒身,猫似的躬起后背,头拱着地双手掩面,含糊不清地说道:“到了这个地步,还说这些做什么?让我死吧!”

  “死不死看你自己了!”刘统勋冷酷地一笑,“我不大稀罕你的什么供词。当今皇上圣明,有如煌煌中天之日,几个小小反贼,能逃得出皇纲王宪?我只觉得你替他们卖命不值得——”他一抬头,见黄天霸和三四个太保,还有黄滚都进了天井,便又道:“对朝廷而言,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对你家而言,你若死就像是塌了天。我皇乃仁德之主,有好生之心。现在我给你一袋烟工夫,死活都由你自己挑!”说着摆头一示意廖富华将他带出去关在东厢房内。

  黄天霸看一眼廖富华的背影,叉手一躬说道:“朱绍祖这一次筵宴,颇见功效。他的大徒弟和我拜了把子。他已传话四方,搜寻邯郸境内所有可疑之人。在筵席上有人还提供了线索……”高恒见刘统勋板着黑脸,心里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个角色,怪不得圣上爱他!正思量着,只见一个四十多岁油头粉面的婆娘被带进来,跪下磕了头,起身又向四周福了一圈儿。

  “上头这就是刘大人!”黄滚在旁说道。“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这是翠红楼的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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