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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殇子迦太基(13)

25.碧血黄沙
  
  公元前203年夏天,布鲁提安的克罗托内港,马鸣萧萧,此起彼伏。马是迦太基人的马,它们正成批地被昔日骑乘它们的主人屠戮,垂死的哀声,似是不解的诘问。
  
  汉尼拔已经知道了巴格拉达斯河大平原之战惨败的消息,迦太基议院正在十万火急地征调他,以及他远在意大利北部利古里亚打游击的三弟马戈回国,救亡图存。国榷如此,汉尼拔不得不停止在他意大利的苦撑,传令全军登舟,在向战斗了15年的罗马土地投去最后的苍凉一瞥后,迦太基船队起航南归。由于运载能力不足,他们不得不杀死了几乎全部的战马,以免资敌,那些蹄声曾让亚平宁半岛为之颤抖的骐骥良驹,不知遗革裹谁尸。
  
  马戈没能回来,整兵南归之际,他在登船前的战斗中负了重伤,终于,没能再看一眼故土就死在了海船上。总结马戈在利古里亚的几年,可称有佳句而无佳章,他曾用一些奇谋妙计戏耍过罗马人,有的还被弗龙蒂努斯作为经典个案写进了他的战争教科书《谋略》,但这些小伎俩影响不了整个战局,也没能为兄长分忧,倒是他的死,让大哥更加形单影只。
  
  好在汉尼拔还是回来了,而且由于西西里的执政官西庇阿正在非洲,他途经这个罗马人防区的时候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拦,把部队全须全尾地带回了迦太基。但这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慷慨出师的那个汉尼拔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雪雨霏霏。如果说汉尼拔在意大利的最后几个年头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那是为贤者讳,他的表现完全可以概括为庸庸碌碌,甚至浑浑噩噩。他所作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克罗托内的朱诺(相当于希腊的天后赫拉)神庙中,将自己一生的功绩铭刻在一根铜柱上,这为波利比乌斯等后世史家提供了便利,但在当时,此举并没有燕然勒铭的豪壮,反而像是无助地将手臂伸向不舍昼夜的时光洪流中,徒劳地试图做一遮挽。当一个人沉湎于昔日辉煌的时候,那就说明他已经老了。
  
  而迦太基人却不明白此一时彼一时,他们记忆中的汉尼拔,还是13年前坎尼之战后,差人为他们送来“金戒指之雨”的那个“指环王”,似乎只要他一个“王者归来”,所有麻烦都能迎刃而解。这种刻舟求剑的眼光和不切实际的期待,让迦太基人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迸发出原本最难得的爱国激情。本来大平原之败以后,议院中的主和派已经向大西庇阿请和,对方开出的条件主要有:1.以停火线为迦太基疆界,迦太基在战争中失去的西班牙和地中海的土地及属国维持现状;2.迦太基交出全部的军用船只,海军规模限制在20艘舰船以内;3.缴付战争赔款4000塔伦特,西庇阿军队的人马粮秣另算;4.撤回在意大利以及罗马盟邦地盘上的军队。5.承认马西尼萨对原西法克斯领地的所有权。
  
  这固然是个苛刻的不平等条约,但作为战败国,也很难再谋得更有利的条款了,迦太基议院准备接受条约,罗马方面也想见好就收。可汉尼拔归来的“重大利好”刺激了迦太基的激进派,他们又反悔了,并且在春荒造成的饥饿驱使下,劫持了从西西里来为西庇阿运送军粮的补给船队,还粗暴对待了西庇阿派来交涉的使者。冲动是魔鬼,迦太基人的冲动让他们自己没了退路,只能孤注一掷。
  
  西庇阿方面,坚定了用武力让迦太基人屈服的决心。他一边帮助马西尼萨兼并努米底亚诸部,一边在迦太基乡间烧杀抢掠,以图调动敌人出战,把当年汉尼拔在意大利的作为重演了一遍。迦太基没有像费边那样能审时度势的人物,他们只是不断地催促汉尼拔出兵。
  
  汉尼拔的神经和位置都不如费边那么坚固,他顶不住压力,只好带领大军出发,与西庇阿对峙于大平原之南的扎马,距迦太基城120公里。他深知此时不宜开战,因为:从战术上说,他手中的兵员不称手,主力是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老兵,不到2万人,其中包括几千没了马的骑兵;还有马戈手下的1万余名旧部,主要是利古里亚人和高卢人;此外就是迦太基临时招募的菜鸟兵,其战斗力还不如在吉斯戈手下战死的那些。这些兵疲的疲,弱的弱,赖以制胜的骑兵又严重缺货,拿这点家底去拼命,显然不是万全之策。而从战略上看,大西庇阿虽然堪称罗马军中之翘楚,但他的军队其实只是罗马的一旅偏师,在迦太基城下和他拼血本,纵然胜,也不过是胜了罗马一个地方军区司令员,人家还有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而一旦失败,则有亡国之虞,这是以大博小,任何有经验的赌徒都不会下注。
  
  因此,汉尼拔想再最后尝试一下,避免动武,当然,此刻要还想着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未免太傻太天真,他所期待的最理想结局,应该是趁着手里还有谈判的筹码,争取一个不太苛刻的停战协议。
  
  于是,公元前202年,汉尼拔和西庇阿,第二次布匿战争中最闪亮的两颗将星终于面对面站在了一起。据李维记载,会晤地点是在两军营垒之间的旷地上,双方都只各带了一个译员,当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地四目相对时,都觉惺惺相惜,情不自禁。这场巅峰对话的内容大致如下:
  
  先是寒暄,汉尼拔以前辈的口吻赞扬比他小12岁的西庇阿后生可畏。接下来话锋一转,讲了一堆谚语,什么“日中则仄月满则亏”,什么“强极必辱情深不寿”,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么“别看现在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凡此种种。再接下来现身说法:当年我坎尼大捷威震罗马,斯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呢,却要和敌人商谈城下之盟。可见啊,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人一生的时运总是起伏跌宕,好运气不会永远跟随着一个人,战场上一时得志,往往接着便会急转直下。
  
  这番开场白相当失败,汉尼拔越是表现得阅尽沧桑老气横秋,就越是显露出他心里没底,这种变相的示弱只会让他的对手更有信心。西庇阿心下暗笑:你当我是吓大的啊?
  
  汉尼拔接着表示,这场战争已经打了16年,现在是时候,给和平一个机会了。
  
  西庇阿更加确信主动权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于是也不计较汉尼拔把他当晚生后辈来教训,只是问道,那么迦太基人愿意为和平付出什么代价呢?
  
  汉尼拔再出昏招,他说,迦太基承认罗马人对西西里、撒丁尼亚和西班牙的主权,承诺永不再进犯意大利。
  
  就算是想漫天要价,等着西庇阿落地还钱,这样的开价也未免太没诚意了,因为这个价码比迦太基人抢劫罗马运输船之前答应的那个还要低得多。西庇阿这次也不再给他的偶像留面子,直言指出,你说的这些地方现在都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了,你怎么能用已经输掉的筹码再来下注呢?况且,这个条约比上次的还不如,难道迦太基人出尔反尔破坏协议,最终还应该受到奖励吗?至于承诺,不再进犯意大利,上次战争的停战协议上也是这么写的,谢了,“布匿信誉”我们已经领教过了。
  
  汉尼拔又解释说,上次的意外与自己无关,这一次他可以以汉尼拔的名誉作担保,迦太基一定恪守协议。
  
  西庇阿有点不耐烦地表示,我们罗马乃是共和体制,在下奉将命于外,军国大计,非敢自专,阁下所提的协议,就算我点了头,元老院也必然否决。言下之意是告诉汉尼拔,空谈无益,要么开个像样的价,要么就趁早别费口舌,留着精力战场上见吧。
  
  汉尼拔却似没听出来,宣布谈判破裂,两人不失风度地互道珍重,相约明日沙场会猎。
  
  与其说关上和谈之门的是西庇阿,不如说是汉尼拔自己。历史上,舌辩之士一篇言词说退大军的事不是没有,但那都需要背后的“势”与“力”作为依托,说客因势利导,方得其便,决不是简单地摇唇鼓噪大言欺人,像他这个避实就虚的和平提议,以及诗人般充满修辞的命运咏叹,其说服力约等于零,这不仅让人怀疑,汉尼拔希望的到底是战还是不战。
  (2)
  次日重逢,已是在疆场,此刻不能再那么文质彬彬从容不迫,汉尼拔与西庇阿之间横亘着的,是无可回避的宿命对决。
  
  双方的作战序列:汉尼拔有约2万本部人马,都是步兵,1万马戈旧部,数量不祥的迦太基新兵,步兵总数约在4万上下,骑兵方面,有西法克斯的亲戚提察欧斯赞助的2000努米底亚骑兵,和若干临时拼凑的迦太基骑兵,此外还有80头大象,不过它们也都是新入伍的,还没经过充分训练。西庇阿方面,核心班底是从西西里带过来的“坎尼团”2.4万人,按照罗马军团的通用配置,其中骑兵应在2000左右,此外马西尼萨所部的4000骑兵,6000步兵也及时赶到。这次两军的兵力配比,刚好是把坎尼战役时的情况倒过来:罗马方面骑兵人数占优,迦太基则拥有更多的步兵,而且跟当时的罗马军团一样,汉尼拔手下有近1/4的新丁,缺乏作战经验。
  
  西庇阿排出罗马人招牌的三列阵,由于地势开阔,各个方阵之间有了足够的空隙,而马西尼萨的精锐骑兵,让罗马人的侧翼空前有力。骑兵数量质量都处下风,汉尼拔这次无法使用惯常的两翼包围,他也把手下三个部分的士兵排成三条战线,马戈余部的利古里亚人和高卢人打头阵,迦太基新兵居中,自己的核心班底“汉家军”压阵。至于大象,汉尼拔将它们在中路最前方一字排开,希望用它们的冲击力,冲破敌人的第一道阵线。
  
  汉尼拔一遍遍地用在意大利的光辉岁月激励士气,西庇阿则号召手下的士兵,打赢这一仗,就能建立征服迦太基的不世功勋,双方的轻步兵稍作试探之后,战斗正式打响了。非洲大象发起冲锋,西庇阿早有准备,他在两边骑兵阵线的前列,排出的都是熟悉大象的努米底亚马,它们对战象并不畏惧,还能灵巧地绕着这些巨兽奔跑,背上的骑手们则寻机用标枪刺击大象甲胄保护不到的腹部。中路步兵的大间隔方阵,也是为大象定做的,罗马战士先是鼓角齐鸣,吓阻这些尚处在实习期的大象,有的还没冲入敌阵就掉头回跑,待得它们冲近前来,整个方阵移动让出通道,然后从两侧合围斩杀。最终,只有中路的少量重装步兵因移动不便遭到踩踏,其他的部分基本无损。
  
  有的大象受惊后乱跑,掉头冲向迦太基方的骑兵,马西尼萨和另一侧的罗马骑兵官拉琉斯乘势出击,两下的骑兵也战在了一处。
  
  此时汉尼拔不得不发动冲锋了,他必须在己方的骑兵还能与敌缠斗之际放手一搏,否则他将和无数自己的手下败将一样被敌军四面合围。最前线的利古里亚人和高卢人冲上去了,与罗马人展开贴身肉搏,他们一度占优,但随着战事发展,更加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罗马人又占了上风。一贯打得快逃得也快的高卢人见势不妙,就掉头撤退,但汉尼拔已决心牺牲他们来尽可能多地杀伤敌人,为自己最精锐的意大利归师清场,同时也由于怕他们把溃败的恐惧传染给新兵,他严令第二阵线不许放高卢逃卒撤回,于是,很多迦太基第一阵线的士兵在敌阵中逃得残身,却死在己方督战队的矛下。接下来第二阵线投入战斗,西庇阿的步兵人数处于劣势,因此他也要保存实力,不许自己的第二梯队接应,苦战得胜的罗马第一梯队,也不得不面对敌人的车轮战。终于,这些垫场的士兵死伤殆尽,汉尼拔最后的主力部队出手了,西庇阿也立即把自己全部的赌本压上去,决战中的决战开始了,双方目睹友军死伤的惨状,早就红了眼,一经交手就拼尽全力死战不退。此战的意义如此重大,如李维所写,“在夜幕低垂之前,他们将可以知道在罗马和迦太基之间,谁将是世界的支配者——不仅是非洲,也不仅是意大利。胜利的酬劳就是整个世界。”
  
  阿庇安还描述了一个更令人血脉贲张的场面,汉尼拔和西庇阿指挥的部队迎面对冲,两人在万军之中撞见,展开一对一的单挑,西庇阿的标枪被汉尼拔用盾牌荡开,而汉尼拔则刺中了对手的坐骑,后者被掀翻在地,在卫队的救护下换马再战,这一次西庇阿的标枪又偏出,刺倒了汉尼拔身边的一个亲兵。或许阿庇安在记述这段他没经历过的历史时参考了《伊利亚特》,他把汉尼拔和西庇阿当成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来写了。
  
  就在双方激战正酣难分高下的时候,马西尼萨和拉琉斯全歼了迦太基方的骑兵,赶回来从后面直冲汉尼拔的阵地。尽管经过不惜血本的拼杀,马西尼萨的4000骑兵也只剩了一半多,但就是这最后一根稻草,将拥有骆驼一般耐力的汉尼拔老兵压得轰然到地。阵型溃散了,这些人承受了太大的伤亡,已经是强弩之末,尤其现在的局面,让那些经历过坎尼之战的老兵清楚地看到当年敌人的可怕命运,就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他们再也无心恋战,恐惧的气氛蔓延开来,迦太基军不是夺路逃生就是弃械投降,任凭汉尼拔再怎么呼喝指挥也无济于事。
  
  迦太基统帅只能在一小队亲兵的护卫下,逃离战场,遁向东北沿海的哈德鲁姆,这成了真正的败“北”。据说途中马西尼萨追至,被汉尼拔刺伤了左臂退去。此后,汉尼拔两天两夜驱驰500公里,逃到安全地带,然后收拢残兵败将,最终带着6000余人,还有战败的消息,回到迦太基。
  
  扎马战役为汉尼拔纵横无敌的前半生划下了句号,这一战也是他打得最惨烈的一次,约2.5万人阵亡,8000余人被俘。固然,他最拿手的骑兵缺席,以及各部分兵员之间缺乏训练和默契,但步兵人数上的优势,尤其是新兵表现出的超出预期的勇敢与血性,也使他整体实力上并不落后对手,至于他的核心团队,在战役后半程几乎是以一个梯队抵住罗马第二第三两个梯队,直到马西尼萨赶回来之前,丝毫不落下风,如果他不过分顾惜这支精兵,在自己的第二梯队完败之前就把他们投入战场,战胜罗马步兵也不是完全没机会。还有大象,汉尼拔对它们的使用显然失之轻率,迦太基人与罗马人的战役中,战象正面冲锋打法,只在桑提普斯对阵雷古鲁斯时得手过一回,其他时候多半是“阵前倒戈”,能少踩死些自己人就算不错,汉尼拔以往对大象的使用一向很克制,这回的生死关头,竟想凭这些实习战象“飞象过河”,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因此汉尼拔此役的指挥,只能算作是及格,在被动的主力决战中,这个成绩也不算太遭,但与他的赫赫声名相较,毕竟有些不匹配。
  
  但也并不能因为这一战,就认定西庇阿超越了汉尼拔。BBC拍的科教电影《战略之父汉尼拔》中有一段场景,西庇阿对汉尼拔说,正是你教会了我如何打败你,这句不见诸史籍的台词倒是说出了实情。
  
  西庇阿获胜的原因在于,首先,他完全拥有战争的主动权,迦太基人承受苦难的能力较之罗马差得太多,因此汉尼拔欲行之于意大利而不逞的战略,他一个拿来主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顺利得手。其次,他在扎马战役时的兵力虽不占上风,但拥有的战争资源绝对在汉尼拔之上,在西班牙和努米底亚,他实现了汉尼拔在意大利做不到的以战养战、夺取同盟的战略,这又是汉尼拔思想的翻版。而西庇阿之所以在这两项上取得成功,归根结底,这又要说到已数次赘述的体制差异上。在战术上,西庇阿观察汉尼拔,从后者身上取长补短,他的骑兵两翼战术,以及此役中用方阵间隔放过战象攻其侧面等打法,很有几分汉尼拔的坎尼故智,甚至有青出于蓝之势,可以说,扎马战役西庇阿的胜出,正是因为他站在了汉尼拔的肩膀上。
  
  接下来是迦太基外交人员的表演时间了,资深投降派“伟人”汉诺再度出场,他和另一名议员哈斯德鲁巴·伊利福斯(本文中出现的第四个哈斯德鲁巴)一道,穿着白袍,乘着小舟,一路高举节杖,来到西庇阿的军营。
  
  伊利福斯向罗马统帅哭诉:我们自知有罪,为之乞求宽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样的乞求应有助于使胜利者将其仁德悲悯之心推及于他人,他们会看到,今日的求恳者正是昔日的强大者,迦太基曾经强大,统治非洲近700年,而今天它的命运不是寄托在它的领土、领海、军队、财富上,而是操于将军之手。这就是命运女神不可捉摸的安排,看在她的份上,务请您在决定迦太基的命运时,作出无愧于罗马伟大雅量的裁决……迦太基人已经对他们愚蠢而有罪的过去深恶痛绝,我们即将面临的惩罚,足以使我们永不敢再变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请你们不要重演迦太基过去的罪恶,保全迦太基,对罗马也是有利的,这会让普天之下都看到你们的既有征服它的强大武功,又有包容宽待它的博大胸襟。至于和平的条件,不需在这里探讨,我们的命运悬于君手,对您的任何条件,都完全没有异议。君将哀而生之乎?!
  
  伊利福斯和伟人汉诺一说一搭,声泪俱下。忍辱负重也好,摇尾乞怜也罢,都无可指责,因为这是迦太基人免于亡国灭种的不二途径。他们的这番说辞,以及对迦太基城坚固城墙的顾虑,最终让西庇阿决定接受他们的请和或曰请降,为此他开出了如下条件:
  
  (1) 迦太基的领土仅限于其非洲部分(大约相当于今日的突尼斯疆界),承认马西尼萨领有全部努米底亚,并脱离迦太基独立。
    
    (2)迦太基交出全部的战象;三层桨规格的战船只允许保留不超过10艘(比上次和议少了一半);遣返全部的罗马逃兵。
    
    (3) 未经罗马同意,迦太基不得在包括非洲的任何地区进行战争。
    
    (4) 迦太基必须交出100名贵族子弟作为人质,其人选须经西庇阿批准。
  
  (5)迦太基支付战争赔款白银1万塔伦特(比上次和议翻了一番);
    
    (6) 最后,迦太基交还上次劫获的罗马补给船以及货物并赔偿损失,供应和谈期间西庇阿军队的全部吃穿用度。
  
  这就是罗马人提出的全部条款,注意,西庇阿并没有要求惩办“头号战犯”汉尼拔。
  
  迦太基人已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只能全盘应承下来。公元前201年,西庇阿大胜班师,带着数不清的战利品、来自迦太基显贵家庭的人质,以及非洲大象,这些象将在罗马的大斗兽场中度过它们或长或短的余生。罗马元老院举行了空前隆重的凯旋仪式,并为胜利者赐名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意为“征服了非洲的西庇阿”。人们也没忘了在扎马战役前病故的老费边,尽管他反对出兵,但正是他的努力,让罗马人撑到了出兵的这一天,人们特地在他的墓碑上放置了一顶桂冠,罗马世界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冢中之骨,也同享欢愉。
  
  解除武装的迦太基,从此回到了祖辈夹着尾巴做人的“推罗时代”,再也无力和罗马人角逐地中海霸主的地位,此所谓“从此不敢争雄长,兵气全销运已终”。到了履约交付首期赔款时,凄凄惨惨切切,国库空虚,议员们不得不自掏腰包凑份子,这尤其令一些人痛断肝肠,有人**国愤青状痛斥和议丧权辱国,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昂。
  
  悲愤的人群之中,汉尼拔忽然纵声而笑:“我在意大利支撑危局的时候,敌人兵临城下祖国面临危亡的时候,你们心如铁石不为所动,现在自己破了点财,却如丧考妣!你们不知道吗?这已经是战败国能得到的最优惠的条件了。”
  
  格格不入的笑谈,打破了举国哀痛的动人气氛。
  
  (注:蒙森《罗马史》的注释中提到,公元前202年发生了一次日食,有人根据这一记在推断出扎马战役发生在10月19日,但此说未可尽信。)



作品集非洲 迦太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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