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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殇子迦太基(11)

21.“汉尼拔就在城门外”  
  公元前213年叙拉古败亡之后,从迦太基本土到意大利南部的补给线被切断了。这让汉尼拔对塔兰托更加志在必得,次年,他终于找到了打开坚城大门的钥匙。
  
  话说塔兰托城里有个猎户头领,名叫菲勒梅诺斯(阿庇安书中写作康诺尼阿斯)。此人习惯夜间出猎,技法高超,每次都能打到各种野味,兼之会做人,狩猎归来总拿出不少战利品孝敬把守城门的罗马兵卒,一来二去混得烂熟,出入城门不受阻拦。后来塔兰托一批在罗马城作人质的贵族子弟试图逃跑,被抓住杀了,事发后塔兰托民怨沸腾,颇有心投奔迦太基人,报复此仇。菲勒梅诺斯利用自己进出城的便利条件,乘打猎之机与汉尼拔接上了头,商定由他赚开城门,放迦太基人进去。
  
  汉尼拔派小股骑兵佯攻周边村寨,吸引塔兰托守军注意力,自己则悄悄带主力潜到城侧埋伏。到了约定的日子,菲勒梅诺斯果然依计而行,这天夜里他带人出去打猎,一切如常,回来时两个迦太基战士扮作随从跟在他身后,抬着一头大野猪。菲勒梅诺斯叫开城门,当卫兵们看着巨猪啧啧称奇时,迦太基人暴起发难,后边阴影里藏着的人也抢上前来,杀尽门卫冲入城中。塔兰托守将盖亚斯·李维乌斯见机快,黑夜之中不知敌人来了多少,他就率身边不多的士兵退入港口附近的一处碉堡,凭着坚固的工事据守,从此做起了钉子户,迦太基人数次组织强制拆迁都未能奏效。
  
  拿下塔兰托,收益是普里亚地区(意大利“靴根”部分,塔兰托所在的地区)的其他城邦望风而降,包括梅塔蓬托、赫拉克利亚(当年皮洛士的登陆点)等港口,这让汉尼拔最为期待的海上补给船有了新的着陆点,同时也使得布鲁提安、普里亚,以及半个坎帕尼亚,三大解放区连成一片,迦太基军在意大利南部声势更盛。而与之俱来的麻烦则是,这些城邦也提供不了多少兵员,反而需要汉尼拔分兵保护。
  
  收益兑现得很慢,此时距离坎尼之战已有四年,迦太基本土被大胜激发出来的热情渐已冷却,尤其经历了西西里的挫败后,议院里厌战情绪又占了上风,当小波尔米卡被派回去搬兵时,议员们反问他:“你不是说汉尼拔一直在打胜仗吗,怎么还老朝我们要钱要人?真正的胜利者,应该是把战利品送回后方才对啊。”汉尼拔听罢外甥的转述,无语。
  
  但麻烦来得很快,汉尼拔的主力自公元前213年夏天起,已经在普里亚地区停留了一年,卡普亚防御空虚,罗马人看准这个机会,派了四个军团,围困卡普亚。
  
  汉尼拔回兵去救,于途大破罗马人的增援部队,全歼三个军团,击斩前执政官提比略·格拉古。但卡普亚之围并没解除,迦太基人赶到时发现,罗马人在城墙外又筑了一圈城墙,内困城市外御援军。这些人真拉得下脸来装缩头乌龟,他们人数有4万之众,约为迦太基军两倍,但就是缩在掩体里高挂免战牌,任凭对手百般叫骂。而且罗马人早就实行了坚壁清野政策,附近的粮食被他们焚掠殆尽,汉尼拔军需不能久持,只好提兵继续北上,行进中有顺手又歼灭了两个来增援的罗马军团。
  
  连战连捷,调动罗马围城部队的战略意图却始终没能实现,如果再折回去和他们对峙,防御工事和军需的问题还是无法解决。于是,汉尼拔决定兵行险招,攻敌之不得不救:进军罗马。
  
  来的路上,汉尼拔在赫多尼亚热了个身,当时他面对的执政官孚尔维乌斯·弗拉库斯难得地敢于正面交锋,于是他的两个加强军团1.6万人也死得更快,弗拉库斯仅以身免。败军之将先于汉尼拔逃回罗马城,这又为后者的恐怖传说增加了最新篇章。
  
  公元前211年的3月,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罗马人有机会近距离看到他们的梦魇,汉尼拔,他就在城门外,东北门。
  
  在安全的时候慷慨陈词做视死如归状是一回事,而当危险真的到来时,则是另一回事。汉尼拔来了,英勇无畏的罗马人民说不怕,那是假的。美国人杜普伊斯在《战略之父汉尼拔》中援引波利比乌斯的记述,还原了当时的景象:“……市民中掀起一片极度的混乱与恐惧——汉尼拔这个行动突如其来,出人意料,以前他从未如此逼近过这座城市。同时,人们立即觉得,包围卡普亚的军团必定已被歼灭,否则汉尼拔不会如此逼近。这个想法使他们更加惊慌失措。于是,男人们登上城墙占据城防工事的有利地点;妇女们则纷纷来到神殿祈求保佑,用她们的头发扫拂这些庙宇的地面,这是国家面临严重危险时她们惯用的祈祷方式……”
  
  就在罗马妇女忙着以头戗地时,老谋深算的费边没有失去冷静,他看出了汉尼拔并不是真想攻城——真想攻城他就不等到今天了。费边洞悉了汉尼拔的围魏救赵之计,一面严令罗马城里刚募集的新兵们坚守不战,一面在元老院力排众议,传令给围困卡普亚的部队(此时已增至6个军团)坚守岗位不要回援罗马。尽管不是本届的执政官,但此时费边的威望已无人能及,最终元老院按照他的意见,仅从前线召回1个军团以备不测,其余部队仍驻卡普亚城下,并加大围攻力度。
  
  坎尼战役后使汉尼拔无力攻打罗马的不利因素现在依然存在,他深知现下的兵力和攻城器械远不足以克敌,确如费边所料,他此行只盼能用自己的威慑力战胜罗马人的神经,让他们调回卡普亚城下的军团。此虚声恫吓的意图既不能在第一时间奏效,则其震慑作用就将随着时间递减,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来他“技只此尔”。
  
  在汉尼拔和费边隔着罗马城墙比耐力的时候,卡普阿城里的元老们先耐不住了。也难怪,他们从去年(公元前212年)夏天就被围困,粮食封锁已九月,囊中存米清可数。眼见汉尼拔指望不上了,卡普亚人决定自救,但方式不是拼死一战,而是开关投降。
  
  本来费边对重回罗马怀抱的意大利城邦是主张怀柔的,但这次的攻城指挥官昆塔斯·弗拉库斯肝火旺盛,下令将投降的53名卡普亚元老尽数处死(另有28位,因不忿投降的决议在献城前自杀),人民系数卖为奴隶。卡普亚也被取消了城邦资格,变成罗马的属地,这座一度与罗马一时瑜亮的意大利第二大城市,为它的首鼠两端付出了代价。
  
  汉尼拔终于等到了罗马大军回师的消息——是在攻陷卡普亚并屠城之后回来的。这等于宣告他的战略意图破产了,而且现在还有在坚城之下被四倍于己的敌军包饺子之虞,得赶快走,趁着还来得及。
  
  次日,迦太基大军列阵于罗马城下,永恒之城,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汉尼拔单骑出阵,驰到科林门前,拔剑长啸,随后奋力朝着城头掷出了一支标枪。对垒的两军都成了观众,直着眼睛看着他气雄万夫的表演。
  
  接下来……撤吧。装狠很累的。
  
  “汉尼拔就在城门外”,这句话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成为罗马家长吓唬小顽童的箴言,屡试不爽。不过,汉尼拔兵抵罗马的影响也就仅此而已。富勒在《西洋世界军事史》中评价,在卡普亚陷落之后,“汉尼拔能做的仅仅是来到罗马城墙脚下,立马科林门外,挥动他的宝剑。这固然是英雄的姿态,但已经迟了5年的时间,实在是太迟了。”我们前文谈论了汉尼拔不携坎尼余威直薄罗马的战略考量,那在当时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此后几年的较量中,汉尼拔完全应该看清敌人最可依仗的战术手段就是坚城壁垒,可他没能拿出克敌之策,这使得战争的主动权一点点地从他手中流失。这一年中,他在战术层面上仍然所向无敌,三战消灭7个罗马军团,歼敌总数还在坎尼之上;但在战略层面上,卡普亚陷落象征着他在意大利组建反罗马同盟的努力失败,整场战争的胜利天平已逐渐向罗马倾斜。这固然有外援不力内援不济的客观原因,但汉尼拔本人没能及时地调整战略,创新战术,终归也难辞其咎——此非苛责,他理应做得更好,因为他不是别人,是汉尼拔。
  
  公元前211年,汉尼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兵临罗马城,这一年他36岁,按照中国的说法,正是本命年。
  
 [NextPage22.罗马也有了汉尼拔]

22.罗马也有了汉尼拔  
  汉尼拔在意大利南征北战的同时,西班牙也没闲着。公元前218年,在罗纳河上与汉尼拔的远征军擦肩而过之后,格涅乌斯·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按照既定路线进入西班牙,打败汉诺,尽占埃布罗河之北。次年夏天,他的兄长,曾在特拉比亚经受过汉尼拔洗礼的老西庇阿(帕布利乌斯·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赶来与之联手,两西庇阿渡河南征,准备剿除汉尼拔之弟哈斯德鲁巴。
  
  从公元前217年秋天起,双方打了五年的拉锯战,哈斯德鲁巴连败数阵。公元前213年秋,北非努米底亚诸土王中最有实力的马塞西利安国王西法克斯叛离迦太基与罗马结盟,自顾不暇的哈斯德鲁巴又被召回非洲平叛。哈斯德鲁巴的将才不及父兄,但对付北非土著还算绰绰有余,而且他在定乱之役中发掘出一位少年英杰,西法克斯敌对王国马西利安王格拉的王子马西尼萨,这位时年17岁的骁勇骑士将在此后的战争中扮演重要角色。
  
  在此期间,西庇阿兄弟在西班牙更如入无人之境,一度连萨贡托都夺了回来。元前212年底,平定北非的哈斯德鲁巴挥师北返,马西尼萨作为副手从征。此前,汉尼拔三兄弟中的老三马戈领命来西班牙换防,迦太基议院似乎还不太放心,随后又加派了吉斯戈,这样一来,迦太基人在西班牙又重获优势。由于罗马的主力此时正被汉尼拔拖在意大利战场,不能向西线增兵,西庇阿兄弟只得在西班牙就地取材扩充队伍,他们征召了两万伊比利亚雇佣军,想依靠他们对付源源而来的敌人。
  
  公元前211年老西庇阿主动出击,他亲率一个罗马军团外加全部西班牙雇佣军,挺进到卡斯托罗,准备与驻守该处的哈斯德鲁巴决战。小哈当时的兵力少于对手,他毕竟久在西班牙,熟知伊比利亚人性格贪利,此时他向老西庇阿的雇佣军施以重贿,也不用他们倒戈,只要两不相帮即可,佣兵首领见有这等美事,自然乐得吃了原告吃被告。老西庇阿还不知情,按既定部署开战,结果雇佣兵们临阵罢赛,罗马军团毫无悬念地被全歼,老西庇阿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此役,指挥努米底亚骑兵的马西尼萨表现相当活跃。
  
  随后格涅乌斯·西庇阿也被迦太基三路大军围殴,他手下的一名骑兵将领盖乌斯·马奇乌斯率领一小队人马血战突围,其余部队全军覆没,格涅乌斯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彻底消失。
  
  开战以来,迦太基人终于在西班牙战场上扬眉吐气了一回,但这场卡斯托罗歼灭战是三位统帅唯一一次合作,他们各领一队分驻三地,彼此不相统属,尤其令人费解的是,马戈对二哥哈斯德鲁巴似有成见,从不买他的账,兄弟阋墙为日后的败局埋下了伏笔。
  
  卡斯托罗战役之后,哈斯德鲁巴本欲乘势北进,赴意大利驰援兄长,但罗马在第一时间派来了悍将盖乌斯·克劳迪厄斯·尼禄,此人和接掌了两西庇阿指挥权的马奇乌斯合兵,在比利牛斯山一线拼死力阻哈斯德鲁巴。尼禄是将才而非帅才,战场上足以抵得住哈斯德鲁巴,但他生性暴虐寡恩,无法在西班牙收揽人心争取支持。因此西线的大局还需另择良材前去主持,公元前211年年底,罗马元老院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讨论老西庇阿的继任人选,却始终议不出结果:马塞鲁斯等良将要留在主战场对付汉尼拔,余下的诸公碌碌,没一个敢自告奋勇。
  
  “不如让我来试试?”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家循声望去,顿觉眼前一亮,他们看见了这样一个角色:
  
  “围绕着这个俊美的英雄,有一种特殊的动人魔力,好像一个闪耀发光的光圈一样,在安详自信的气度之外,又混合着轻捷明快。他有足够的热情可以使人们的内心温暖,又有足够的判断力,可以在任何情势下都遵循智慧与理性。他并不孤高傲众,但又绝不流于庸俗,他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诸神眷顾的人,但他并不炫耀于此,只是在内心中暗自深信,自己确是天降大任,身受神恩的。”
  
  以上是蒙森《罗马史》中的描述,那天的大会上,这位长发飘然的美少年就这样在罗马的全体精英阶层面前,不卑不亢地陈词请命,去西班牙战场赴任。他就是老西庇阿之子,与乃父同名的帕布利乌斯·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日后的非洲征服者,大西庇阿。(注:现存的大西庇阿雕像,多是光头造型,但那是他中年后的形象,刚出道时他似乎还有头发——齐达内也不是一开始就秃的)
  
  其时的大西庇阿还不算大,只有24岁,比汉尼拔出掌西班牙军权时还要年轻两岁。但他已是久历行伍,罗马人第一次领教汉尼拔厉害的提契诺河之役,就是他救出了负伤的老父;坎尼惨败之后,一批怕被追究责任的骑兵残部准备逃亡埃及,又是他持剑制住其首领,逼他们立誓不背弃罗马。两年前他改任营造官,最近并没立过什么战功,但此刻,他的跃众而出,让议而不决的大小官僚一致认定,这就是他们需要的人。
  
  会后,西庇阿很快被越级揆升,此前他只当过保民官,依照军制在战场上只能指挥一个军团,现在则被赋予了他父亲生前“资深执政官”的权力,全领西班牙战区事,并于次年初春履职。
  
  西庇阿到任后清点他的军队,从番号上算,他有4个军团,包括从罗马带来的和从尼禄手里接收的,但西班牙军团的人数不足定员,因此他的全部家当只有3万多一点,远小于对手的总兵力。当时他对手的情况是这样的:迦太基三路大军中,哈斯德鲁巴屯于塔古斯河源头处,这条河发源于马德里附近的伊比利亚山脉,由东向西横贯西班牙,哈斯德鲁巴驻防于此,依山据水,挡住敌人南下的去路;马戈的驻地在加的斯,那里是腓尼基人在伊比利亚半岛的第一块地盘,扼守着非洲和西班牙之间的大动脉直布罗陀海峡;和他们两位比起来,吉斯戈的防区有些离谱,他驻马于塔古斯河入海口,今葡萄牙里斯本一带,那里远离主战场,又不是什么交通枢纽,这个部署莫测高深,只能让人联想到他们三人彼此间的不睦。
  
  对手间的嫌隙固然是个机会,但如果逼急了,他们也会在压力下联合起来,西庇阿知道他父亲就是这么死的,不想重蹈覆辙。而对手看似严丝合缝的犄角型布局,实则有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三个防区的覆盖面有个共同的盲点——首府新迦太基。西班牙中北部隆起的伊比利亚山脉几乎将整个半岛割断,但偏偏在临海处留了一道缝隙,那是一条平均海拔不足200米的低平走廊,其南面的端点就是新迦太基,当年汉尼拔就踏着这条走廊出征,而此刻,这个距前线400余公里的大后方被视为万安之地,竟然没有重兵防守。距离新迦太基最近的哈斯德鲁巴部,要赶回来也需走上十天,其他两部更不用说。当然,西庇阿所在的罗马军事据点塔拉科离得就更远,但越是如此敌人就越会疏于防范,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招长途奔袭。战场上有时候还真是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汉尼拔得以从后院溜进意大利,不就是因为罗马人没想到他会翻越阿尔卑斯山?两次与汉尼拔的近距离接触,让西庇阿暗自以后者为师,他决定向迦太基统帅那样行险一搏,要赌就赌一次大的。
  
  经过细致入微的情报工作,大西庇阿在公元前210年夏天悄悄动身,率领2.5万步兵和3000骑兵南下,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萨贡托,来到胡克罗河口,在此和受他指令前来接应的罗马海军司令盖乌斯·莱利乌斯会合,然后水陆并进直扑新迦太基。7天后他出现在城下,罗马海军封锁了港口,这时城里仅有的1000守军傻了。
  
  新迦太基城毕竟拥有西班牙最坚固的防御工事,而且三面临海,步兵只能从一侧攻打,有劲使不上。但西庇阿早就打听清楚了当地的情况,城西北方的水域,退潮时水深仅及腰部,士兵可以涉水进至城下。在当地向导向他预告了退潮的时间之后,西庇阿招集全军作动员,对他们说:“明天,海神普鲁顿会帮助我们拿下这座城。”次日果然退潮,罗马士兵觉得是神明佑助,士气大振。西庇阿在新迦太基的陆地一侧佯攻,真正的主力则从船上下来,扛着云梯趟到几乎没人防守的西北面,一举登城,守军缴械投降。新迦太基城是巴卡家族三世经营的根本之地,城内府库中钱财山积,西庇阿自然老实不客气,照单全收,他下的这手重注,果然赢了个满堂红。
  
  新迦太基城中还软禁着数百位西班牙各部落的人质,其中有一位绝色美女,被士兵们作为战利品进献指挥官。大西庇阿在罗马是大众偶像,深受各年龄段妇女的青睐,他本人也素有风流之名,但大局当前没有欲令智昏,他很绅士地询问美女的出身来历。一问方知,该美女是某个部落的大家闺秀,许配给了该部落的王子阿鲁提乌斯,尚未出阁。西庇阿当即将她礼送别院好生奉养,一面差人找来阿鲁提乌斯,将美人奉上,并向他保证,绝对是出厂原装芯片无破损——不信可以现场验货。阿鲁提乌斯赶到之前,该美女的父亲刚送来大笔赎金,西庇阿索性好事做到底,将这笔钱充作红包送给了新人,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阿鲁提乌斯感激涕零,当场表示愿为西庇阿赴汤蹈火。
  
  大西庇阿成人之美的故事,被后世广为传颂,十六世纪的意大利画家德尔阿巴特、桑普、贝利尼等人都有以此为题材的油画传世。这只是大西庇阿攻克新迦太基之后众多收揽人心举措中的一个,很显然,他学习汉尼拔并不仅限于战场指挥,攻心攻城并举,挖掉对方统治根基,这也和汉尼拔欲施于意大利的战略构想如出一辙。西庇阿做得更成功,固然因为他的手段更出色,比如这个不花一分本钱的感情投资,就收到了汉尼拔在意大利无法获得的忠诚回报,可谓青出于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迦太基的统治方式,远不如罗马那样根植于人心。
  
  大西庇阿在西班牙的经营,让他广受推戴,不少西班牙部落都想授予他国王的尊号。起先他不以为意,但当劝进者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对这些人表示:“‘国王’这个尊号或许在其他任何人看来都很神圣,但对我西庇阿来说,却是不能容忍的。”言下之意:俗,忒俗!
  
  这话听着耳熟,没错,贝多芬也曾在给利西诺夫斯基公爵的便笺中写道,“公爵现在有的是,将来也有的是,而贝多芬却只有一个。”这固然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傲骨与节操,但反过来想,就算贝多芬在音乐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擘,到了权势面前,毕竟不过一介穷艺术家耳,纵然想放下骄矜做个“有的是”的公爵,亦必不可得,因此贝大师这话,多少有些“瞎浪漫”。
  
  大西庇阿则不同,以他的朝野之望阵战之功,当时手绾兵符,真是欲王则王——百余年后,屋大维不就做了这样的事?而在这样的情势下,他仍然宁愿以“西庇阿”之名彪炳史册,而不是变成泯然众人的什么“祖”什么“宗”,这固然和习惯了共和体制的罗马公民对君主制本能的抵触有关,但最主要还是大西庇阿个人的高贵情操使然,这种情怀源于真正的自信与自爱,是西方传承自古希腊的个性化人格与个体价值哲学的完美体现。
  
  飞夺新迦太基,是西庇阿请缨西征的第一战,此役他也利用了老天赞助的运气,就像汉尼拔曾经利用特拉比亚的雪、特拉西美诺的雾、坎尼的风。神奇的是,这种运道竟然伴随了西庇阿一生,此后直到解甲归田,他奇迹般的每战必胜,成了真正的西方不败。然而西庇阿最大的幸运,还是当属遇到了汉尼拔,蒙森评价说:其他的罗马将领对于失败,很少能从中学的什么教训,可是他(大西庇阿)从这里获取的教益,却远比从成功中得到的多。汉尼拔虽是他的敌人,同时也是他的老师,不仅教授他以战争的艺术,而且还使他学会了领导和管理的艺术。
  
  从千里奔袭的胆识到攻其不备的谋略,从善假于物的洞察到雄视高蹈的气度,西庇阿确是十足的汉尼拔风范,下一步,就是在面对面的较量中,亲手终结这位可敬导师的神话——弟子不必不如师,老师就是用来打倒的。
  
  [NextPage23.梅陶鲁斯,痛折一股]



作品集非洲 迦太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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