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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上部 第四十一章)(2)

  但朱团长始终没吐核儿。死持再没人了。他也承认,郝大锤的确不行。不行也得用,这就是宁州剧团的现实。人才断档,青不接,培养得有个过程。苟存忠老师急了,说等培养出一个好敲鼓的来,花菜都凉了。他端直点出了胡三元。古存孝老师还给他使了眼,可已晚了,他已经把胡三元端上桌面子了。他说:“我们都认为,胡三元就是敲《杨排风》的最好人选。首先,技术过。听说在劳改场还敲着练着,减刑就为鼓敲得好。二来是易青娥她舅。他会用心敲,拿感敲。唱戏这活儿,就看你投入的感有多大,投入得越多越大,戏就越燃火、越放彩。咱放着现成的能人,为啥不用呢?”

  朱团长美美倒了一口冷气说:“嗨,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刚喝了点白酒,这牙就痛起来了。咝,咝,咝,咋还这痛的,里面都发火燎烧了。”

  苟存忠老师说:“老朱,管你牙痛不牙痛,事已经摆到这儿了,你得坐点子了。”

  朱团长起,给里含了一口凉。然后坐下说:“老古,老苟,你看咱都不是外人了,我也打开窗子给你们说说亮话。我知胡三元是个能,鼓敲得没谈嫌的。可这家伙,你让我咋说呢。判了四年刑回来,劳改场和派出所都让给他安排点事做。你就给人家主任低个头么,可他不。人家老调走,他还一长挂炮,放得满院子乌烟瘴气的。得人家老还找了上边领导,专门给我打了招呼,说这个刑满释放人员很危险,绝对不能用。你看看,你看看。老为他走当天,我就开会决定的那五件事,已经很不高兴了,还捎话给我亮耳朵说:‘没看出,朱继儒这个人,平常老着个头,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嘛。我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踢我响沟子呢。什么“朱五条”,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全盘否定正大,公开跟我对着么!胡三元的外甥女,当时就是走后门来的么,不理能行?他连这个也能朝起翻?看来朱继儒这个人,表面和内心完全是两张皮,埋藏得很深很深哪!他让我不停地想起那些老电影里的老狐狸,往往就是门口那个最不起眼的戴着烂草帽扫大街的货。’你看看,你看看,把我说得多险。你说我眼下还能再用胡三元?不管咋说,我跟老也同僚为官一场。我就是今辈子,再不吃人家食品公司供应的平价猪、蛋了,可县城就这沟子大一坨地方,猛格一天,要是再跟老碰上了,你让我朱继儒咋面对人家吗?理解!理解!理解!还是用郝大锤。先将就着用,不定还能把大锤培养出来呢。”

  朱团长刚说完,古存孝老师就说:“谁要是能把郝大锤培养成一个好敲鼓的,我古存孝就敢牛:我能把团里养的那两头猪,一头培养着敲大锣,一头培养了喇叭。你信不信?”

  这话把朱团长和苟存忠老师都惹笑了。

  反正不管咋说,朱团长都没松口。

  他们就出来了。

  古存孝、苟存忠老师也都不是好说话的人。尤其是让郝大锤敲戏,他们的观点是:宁愿不再排破戏,也不受那窝囊气。他们几个在一起商量了一整,最后苟存忠老师出点子说:

  “还是要用胡三元。但得让胡三元自己去给老朱下话。不信还不死他个朱继儒。”

  她舅胡三元那一阵刚好没事。他想着正大走了,也该是让他回团敲鼓的时候了。他听易青娥说,古存孝他们几个,为这事都找过朱团长了。可等等,啥消息都没等来。装车、卸车、挑选蛋挣的那几个零钱,一旦没了来路,立马就花得净净。后来,他又到材公司门口,混着装卸过几车火藤片。可那毕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事,并且还有了“地头蛇”,挣两个小钱,还不够人家“头子”的。这几天,眼看连饭钱都成问题了。胡彩香要给他钱,他还,说自己有。最后是拿了外甥女的钱,才一天一顿饭地朝下凑合。

  苟存忠老师觉得裘存义跟她舅熟,就让裘存义去找他,煽他去死朱继儒,说:“说不定就让你回团敲鼓了呢。”她舅开始还不愿意,觉得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宁州剧团要落实他的“朱五条”,想朝业务上拧,不请他胡三元回去把控“武场面”,能行?他心里还自我热煎了好长时间呢。后来听说,人家本就没有请他回去的意思,他才咯噔一下,把心凉了下来。他觉得朱继儒也就是个好的叶公。真来了,还把他吓得声都不敢吱了。可在街上当临时搬运工的子,实在不好混,加上他对朱继儒还是有些好感的,觉得去给老朱低个头,也没啥。他就空脚吊手地去了。

  老朱倒是对他很热,又是泡茶,又是点烟的。可一说起正事,就往一边胡扯:不是问劳改场有几个砖瓦窑,就是问那里边让不让烟喝酒,还问号子里上厕所咋办。房里蹲个粪桶,是不是臭得要命?胡三元一直把话朝业务上引,说他在里边享受特殊待遇,跟普通人不一样,负责组织监狱演出宣传队的事呢。他说他不光给人排戏,还给警察排呢,吃喝有时都是警嫂给特殊做的。连鼓板、鼓槌,一套响器,都是场领导亲自批准,他“带着”两个警察一起到省上乐器店购买的。连警察最后都混得跟自己的哥们儿兄弟一样,可以扳手腕、摔跤子了。可朱团长偏要问他:“那砖瓦窑的砖,都卖给谁了?”“一口窑一次能烧多少砖?”“烧砖时,是不是人都光着跑出跑的?”“不过都是男人也无所谓噢。”气得他嗵地起走了。他回去跟裘存义说:“朱继儒取了‘副’字,一扶正,人就变了。变得高高在上、好打官了。原来那个朱继儒不见了。”苟存忠、古存孝、周存仁、裘存义几个老师,又集给他做工作,让他继续去。说他们这边,会帮着唱“里应外合”这出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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