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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边的孩子(2)



    “我有一种奇怪的幻想,”敏感的牧师说,“这条小溪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分界线,你永远不会再和珠儿相会了。要不,说不定她是个小精灵,象我们儿时的童话所教的,她是不准渡过流淌的溪流的吧?请你赶快催催她;这么耽搁着,已经把我的神经弄得颤抖起来了。”

    “过来,乖宝贝儿!”海丝特给孩子鼓劲说,同时伸出了双臂。

    “你走得太慢慢腾腾了!你什么时候象现在这样懒洋洋过?这儿有我的一个朋友,他也该是你的朋友。从今以后,你就不只有你妈妈一个人的爱了,你要得到双倍的爱的!跳过小溪,到我们这儿来。你不是可以象一头小鹿一样地跳嘛!”

    珠儿对这些甜蜜的话语不理不睬,仍然呆在小溪的对岸。此时她那一对明亮而狂野的脖子,时而盯着她母亲,时而盯着牧师,时而同时盯住他们两个;仿佛耍想弄清并给自己解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出于某种难以名状的原因,阿瑟-丁梅斯代尔感到孩子助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手以习惯成自然的姿势,悄悄捂到了心口上。最后,珠儿作出一副独特的不容置辩的神情,伸出她小小的食指,显然是指着她母亲的胸部。在她脚下,映在镜面般的溪水中的那个戴着花环、浴满阳光的小珠儿的影象,也指点着她的小小的食指。

    “你这个怪孩子,为什么不到我身边来呢?”海丝特叫道。

    珠儿依旧用她的食指指点着;眉间渐渐皱起;由于这姿态表情来自一个满脸稚气、甚至象婴儿般面孔的孩子,就给人印象尤深。而由于她母亲仍在不断呼唤她,而且脸上堆满非比寻常的笑容,那孩子便以更加专横的神情和姿态使劲跺着两脚。同样,在小溪中那个美得出奇的形象,也映出了皱着的眉头、伸出的手指和专横的姿态,为小珠儿的模样平添了效果。

    “快点,珠儿;要不我可要跟你生气了!”海丝特-白兰嚷道,她平时尽管已经熟习了这小精灵似的孩子的这种举止,但此时自然巴不得她能表现得更懂规矩些。“跳过小溪来,顽皮的孩子,跑过来!要不我就过去了!”

    珠儿刚才对她母亲的请求无动于衷,此时对母亲的吓唬也毫不惊惶;却突然大发脾气,做出激烈的姿态,把她小小的身躯弄得七扭八歪。她一边这样狂暴地扭动着,一边厉声尖叫,震得四下的树木一起回响;因此,虽说她只是独自一人毫无道理地大发小孩脾气,却象是有一群不露面的人在同情地绘她助威。此时在小溪中又一次看到殊儿温怒的身影:头戴花冠,腰缠花带,脚下使劲地跺着,身子狂暴地扭着,同时那小小的食指也始终指着海丝特的胸口!

    “我明白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了,”海丝特对牧师低声说着,由于强按心中的忧烦而变得面色苍白。“孩子们对于每日在眼前司空见惯的东西容不得有丝毫改变。珠儿是看不见我不离身地佩戴的东西了!”

    “我恳求你了,”牧师回答说,“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孩子安静下来,赶紧拿出来吧!除去象西宾斯太太那样的老妖婆发疯式的愤怒,”他强笑着补充说,“再没有比看到这孩子发脾气更让人不情愿的了。在年幼、美丽的珠儿身上,和那满脸皱纹的老妖婆一样,准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要是你爱我,就让她安静下来吧!”

    海丝特又转向珠儿,这时她脸上泛起红潮,故意斜睨了牧师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红潮就褪成死一般的苍白了。

    “珠儿,”她伤心地说,“往你脚下瞧!就在那儿!——在你跟前!——在小溪的这边岸上!”

    那孩子的目光转向指给她看的地方;红字就躺在那里,紧靠着岸边,金丝刺绣还在溪中反着光。

    “把它拣回来!”海丝特说。

    “你过来拾吧!”珠儿回答道。

    “哪有这样的孩子!”海丝特回头对牧师评论着。“噢,我有好多她的事要告诉你呢!不过,的的确确,她对这可恨的标记的看法是没错的。我还得再忍受一下这折磨人的玩艺儿,——也就是几天吧,——到那时我们就已经离开这块地方,再回头看看,就只是一块我们曾经梦想过的土地了。这片森林还藏不住它!但汪洋大海可以从我手里把它取走,并且永远把它吞没!”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走到小溪边上,把红字拣起来,重新钉到胸前。仅仅片刻之前,海丝特还满怀希望地谈到要把红字沉进深深的海底,但当她从命运之神的手中重新接过这死一般的象征时,就感到一种难以避免的阴沉笼罩着她。她已经把它抛进了无限的空间!——她曾经吸进了一小时的自由空气!——可现在那红色的悲惨又重新在老地方闪闪发光了!事情从来如此,一种邪恶的行为不管有否这种表征,从来都带有这种厄运的品性。接着,海丝特挽起她浓密的发绺,用帽子罩了起来。似乎在这令人哀伤的字母中有一种枯萎的符咒,她的美丽,她那女性的丰满和温暖,都象落日般地离去了;一抹灰蒙蒙的阴影似是落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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