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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娜与郭浩然(3)



  "我没有错,我捍卫毛主席,拥护共产党,没有错。"郭浩然说。

  维娜尽量让自己平静些,说:"你不要同我讲大道理,我们只谈具体事情。你凭什么说那谜语是郑秋轮写的?有什么证据?就凭你的记忆就可以定罪,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说得过去吗?"

  "我的记忆不会错。我是个军人,起码的素质是有的。"郭浩然固执道。

  维娜气得喘不过气,说:"你别吹牛了,这同你的军人素质没有关系。你敢指天发誓,你不是挟私报复?"

  "我干吗要报复他?我革命工作几十年,狠斗私字一闪念,心中只有一个公字。"郭浩然说。

  维娜冷笑道:"你的脸皮真厚,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告诉你郭浩然,你一天不说真话,我就一天缠着你不放,叫你永世不得安宁!我还要告诉你郭浩然,你的那套空洞的官话早过时了,听着让人觉得可笑,觉得恶心。你打开窗户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的那出戏早唱完了。"

  "我就不相信,紧跟党和毛主席就有错!"郭浩然吼道。

  郭浩然不是个可以讲道理的人,维娜有空就去找他吵,快把自己弄成个泼妇了。维娜同他争吵了一年多,他终于向有关部门递交了材料。但他只肯证明当年认定郑秋轮犯罪缺乏事实依据,并不承认他故意整人。

  可是,当年办案人员仍是从中作梗。维娜只好给市领导和北京写信申诉。上面层层批复下来,郑秋轮才被平反了。却并不是彻底平反,仍留着个尾巴。法院的裁定书,只承认对郑秋轮的死刑判决错了,仍然认为他思想意识不健康,犯有严重错误。

  望着这份法律文书,维娜和两位老人痛哭不止。老爷爷几乎是干号着:"我儿子只不过就是喜欢想问题,喜欢讲真话,错在哪里?他人都死了,还要说他思想意识不健康,犯有严重错误。我儿子还不到二十二岁哪,二十二岁的孩子,懂个什么?硬得生生的要他性命?"

  秋轮的祭日,维娜瞒着两位老人,偷偷去了北湖农场。她提着酒水、供果和香火,跪在在秋轮遇难的地方,大声哭喊。远远的围着好些农民,他们都摇头叹息。当地农民都还记得那位文质彬彬的郑伢子,别人都偷鸡摸鸭的,就他规规矩矩。

  天一擦黑,亡魂鸟就哀号起来,维娜听着肝肠寸断。

  从那以后,维娜一直照顾着两位老人的生活。两位老人把维娜当作自己的女儿,她却把自己当作他们的儿媳。维娜的孝顺和贤惠,却常常勾起老妈妈的痛苦,她总是流着泪说:"要是秋轮那孩子还在,有你这么个好媳妇,多好啊!"

  平反留下的尾巴,一直是秋轮爸爸的心病。维娜说再去争取,老人家又坚决不同意。他有些看破了,很灰心。多年以后,他还常常感叹:"中国这些年,总是拖着落后的尾巴往前走,历史的进步极其暖昧。老百姓都知道,屙了屎不能老放在裤裆里兜着啊。"

  维娜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在市外贸局工作。说起来像电影里的俗套。雪儿十三岁那年,一个很偶然的机遇,维娜的命运发生了变化。郭浩然说的那位被天主教毒害的姑妈突然回国省亲来了。

  郭浩然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他是那位姑妈唯一的亲人。原来,他姑妈因为克夫,在美国四十多年,连续继承了五位丈夫的遗产,是位很富有的老寡妇,又无儿无女。已经七十岁了,不想再去克别人,就守着大堆遗产过日子。她这次回国,就是想找个至亲骨肉去美国,作为她未来的遗产继承人。

  老姑妈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却又自小在中国生活,宗教情结和思乡情结都很重。她说本可以将自己遗产全部捐给教会的,因为是主赐福于她,才让她有缘去那个美丽而自由的国家。父母的养育之恩又时刻不能忘怀,年纪愈大,思乡愈切,就想着能有自己的亲人陪伴她的晚年。

  郭浩然跑去找维娜,搓着双手,很是拘谨。好半天,才叹息一声:"维娜,你能原谅我吗?"

  维娜平静地说:"我们不谈这些吧。"

  郭浩然说:"我知道,你这辈子永远不会原谅我的。"

  维娜说:"我说了,我们不要谈这些。"

  郭浩然说:"我知道自己过去几十年,什么都错了。我们几十年听到的全是谎言。"

  维娜奇怪地望着他,没有吱声。郭浩然摇头说:"我姑妈把自己在美国几十年生活一说,我人就傻了。她一个孤老婆子,有洋房,有汽车,有大笔财产。她每年都出国旅游,我们去次北京都不容易。她说自己要是不进教堂服务,不是被饿死,也会被人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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