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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外刑元凶受诛戮 势利情李卫遭窘辱(2)



  他的这席话其实驳斥了在场所有的人,但语气辞令却并不严厉,“朕以至公之心治天下,不能随便更动王章,要给天下后世立个榜样。权术朕是不使用的。王德如风,民气如草,你刮什么风,草就向那边倒,敢不慎重么?”张廷玉原来觉得乾隆还是赏识自己的意见,只为了顾全其余几位大臣体面才略加变更。听这几句诛心之言,不禁腾地红了脸,也自低头不语。

  “颜面还是要顾全的,”乾隆一笑,“十六叔和讷亲,下去后写个谢罪折子,朕留中不发也就是了。今天小朝会,本着言者无罪。但你们参劾岳濬李卫的折子都已经递上来了,没有这个过节儿,别人有话朕不好说。成么?”

  庄亲王心里一阵发凉。这个皇帝表面上看与乃父雍正的冷峻严厉有天渊之别,又满口的仁厚旷达,其实论起心劲,比雍正还狠。雍正遇这种事,只是雷霆震怒,大骂一顿;这还要留字据,对景儿时就是凭据!想着,允禄咽了一口唾沫。和讷亲一齐叩头,说道:“皇上关爱周全之心,昭然如日月之明。臣谨请旨严加处分,皇上不必留中不发。”乾隆笑而不答,转脸看着张廷玉,说道:“衡臣老相公,你看刘康怎么处置?”

  “凌迟。”张廷玉毫不犹豫,说道,“按平常杀人罪,刘康不过斩立决抵命。但他犯了十恶律条,恶逆不道,不能以常法拘之。”鄂尔泰道:“十恶之罪只是逢赦不赦。加罪似乎不妥。但刘康之罪也实在超出常情。奴才一时竟想不出怎么料理这东西了!”

  乾隆对允禄二人道:“起来坐着说话吧。”一边转脸道:“刘康的恶逆,不只是对贺露滢,是对先帝,对朕躬!以其罪而论,凌迟也不足以泄民愤。这样的案子,不但我朝,上溯千古也是罕见。当然不能以常法论处。”他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良久才道:“凌迟,剜他的心,连同三个恶奴碎剁在贺露滢灵前!不如此,不能告慰于忠魂!”

  四个大臣一齐打了个寒颤。明知此种处罚过于残忍,但今日钉子都碰够了,谁也不愿再自寻霉头。

  乾隆打发四个辅政大臣退出,立即命轿赶往李卫府。守门的见是乾隆来,欲进去报说时,乾隆一摆手止住了。问道:“你家大人病的怎样?夫人好么?”

  “我们老爷这几日不好呢。”那家人满眼是泪,哽咽着道:“夫人心里有气,又不敢当着他哭。就是我们做下人的在旁边瞧着,也真是难过。”

  “唔?”

  “主子吩咐我们不许说……”

  “连朕在内?!”

  “那家人听到话音中的威慑,胆怯地看了看西院墙,无声地嗫嚅了一下。乾隆顺着他的目光往西看,只见西边洞门外尘土飞扬,似乎在大动土木。他正愣怔间,“轰”地一声,一人多高的花墙齐整整地被推倒了,一个监工站在李卫原来的书房前阶石上,大声道:“把砖捡起来,都垛到这边,李大人那边整治干净,一粒浮土也不许有!——小声点,你们吵闹个什么?”

  “那是在做甚么?”乾隆被西风卷来的尘土迷了眼,揉了揉,问道:“为什么要拆房子平花园?李卫如今病得这样,还有心思弄这个?”那家人闷声道:“折腾得已有四天了。是内务府的人。原来这府邸是先帝爷赏的,连花园在内,从来也没人说过什么。这几天内务府来了个姓黄的堂官,说这园子,内务府要收。因老爷病着,夫人怕他生气,又嫌聒噪,就将老爷迁到东书房。那边连明彻夜就这么个样,夫人也是没法……”正说着,一个丫头从东边过来,叫道:“罗家的,太太叫你带几个人去上房,把东西盖盖。狼烟动地的,怕污了皇上赏赐的东西,没法上缴——听见了?”话刚说完,那丫头突然认出了乾隆,张着嘴愣在当地,只一顿,一溜烟儿跑了。

  乾隆心里先是一沉,一股又酸又热的气翻涌上来,脸都涨红了,回身“啪”地抽了高无庸一记耳光,把高无庸半边脸打得紫胀起来。高无庸讷讷说道:“主子,主子……这不是奴才的事,奴才不晓得……”

  “两天前朕赐药给李卫,你没来么?你做什么吃的?”乾隆勃然大怒对家人道,“去,叫那边管事的过来!”

  那家人快步过去,他心里有气,便不肯明说,只说:“黄头儿,有位爷叫您过去。这边乱折腾,老爷也不安……”

  “什么他妈安不安?”黄头儿拍了拍身上浮土,一边走,嘴里不干不净说道,“老子整日在土窝里,老子就‘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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