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性的草地(全文在线阅读) > 第06章
冬宰使草地人沉浸在浴血的狂欢中。血一蓬蓬溅开,犹如礼花。雪地被热气腾腾的血冲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槽。雪白的大地犹如龟裂出无数道血口。血的来源似乎不是那些屠刀下的牲口,而是大地本身。血的沟槽加宽变深,渐渐相连,融汇成一片。一整块紫红色的雪地冻成坚冰,直到入春,它才又融成血,只是比原先稀薄,肮脏得多了。屠宰场的那块地,天长日久已变得紫红,有的野狗或狼饿疯了,就去啃那紫红色膏脂样的泥。屠宰场生不出草来,一块紫红色油润的土壤,像张无节制的血盆大口。牲口们远远看见它就会瑟瑟发抖。被人骑来的红马立在那儿,看着一头肥胖的牦牛被人牵往那里。
牛傻呵呵地咧开嘴,躺在血泊里,似乎死得十分称心如意。羊呢?睁着黄黄的眼睛,眼睛在死后变大了,里面有一张狞笑着的人脸。
冬宰的肉够吃到春天。女子牧马班的姑娘驮着最后一批鲜肉往回走,天近黑了。忽然,所有人都不说不笑了,大草垛后面,走出她们熟悉的那头驴。
老杜撒开马就跑。柯丹粗声骂着她骂着驴,只得紧跟去追。
姑娘们恐惧中又有些不解,互相问:驴有什么可怕的?驴一点也没有侵犯谁的意思,相反,长极的脸带着点苦闷,还有些惨相。它一次次从草丛里慢慢抬头,每抬一次,她们都感到它走近了许多,实际上它原地未动,身体始终在草垛后面。她们不知不觉绕了个弯子,尽量避免从它身边走过。仍是相互问:驴有什么可怕呢?她们见柯丹追老杜已追得不见了。
柯丹只当是老杜的马炸了——一张突然出现的驴脸有可能把马弄诧。后来她发现马好好的,炸的是老杜自己。等到老杜的马再也不肯跑了,实在跑不动了,马汗在冷风里迅速凝成盐霜。柯丹总算追上她:“你挨球了你?马没炸你死跑什么你?!”
柯丹喘着骂骂着喘。老杜却没表情地伸手往裤子里摸,摸出满把鲜血自己看看,又伸到柯丹面前。
柯丹吓一大跳:“咋整的?”说着上来,三两把扯脱她里外多层裤子,发现马鞍将她臀部及大腿内侧的皮,整张磨去了。
“你个笨猪!马鞍这么不合适,你骑它一年?!”柯丹看着她的鞍子,又看她两条又细又白染着血的腿,她那又小又尖的屁股天生不该来骑马。马鞍中间不平整,简直是个毛病百出、怪里怪气的鞍子。“修修去!你先骑我的马!”老杜一下提上裤子,同时推开柯丹。
柯丹发现她难看的脸上出现一种看不懂的表情。“我就骑我的马!”她说着就跨了上去。后来,柯丹才想起她这会儿的表情是鬼祟加几分羞恼,那是在老杜这秘密被全班暗地里传开之后。老杜怕柯丹再审问什么,夹一下马管自跑了。这回柯丹没追,老杜回头看,远远地,柯丹弯弯曲曲倒在草地上。
等了一会儿,柯丹爬上马,黑色的大脸蛋变白了,只简单对老杜说她肚子痛了一阵。第二天天麻麻亮,老杜听见柯丹跌跌撞撞起床,忙说:“等我一道去解手!”
柯丹不答,急急忙忙又寸步难移地出了帐篷。她回头看看老杜:“跟着我干啥,我又不是去屙屎!”说着她去解马,有只手始终按在腹上,十分小心的样子,仿佛肚子是什么易碎的器皿。老杜也解自己的马,生着闷气似的跟上柯丹。有天晚上,雪把帐篷压瘪了,老杜就悄悄摸进柯丹被窝里,全身紧贴着她男人般宽阔的背。此后就是不下大雪,她也常去钻柯丹的被窝,去贴那宽阔的背。渐渐地她开始对柯丹撒娇赌气,俩人一打架,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种呻吟,仿佛越被打越舒服。有人说:老杜那娇滴滴的声音真像马叫。柯丹见老杜一路黏黏糊糊地跟着,怎么也骂不回去,只好在看不见牧马班帐篷的一块洼地停了马。但柯丹感到她已没有力量从马鞍上跨下来。
柯丹的脸让老杜不敢认。她按柯丹的指示上来搬她下马。柯丹的脸一会儿皱缩,一会儿绷紧,汗水顺她又大又方、男人般隽永的前额淌下来。一冬天都觉得班长臃肿庞大,这会儿却一下垮在老杜身上。“你咋了,班长?!”
柯丹说不出一句话,只摆摆手。她好歹把庞然大物的柯丹扶到洼地中央。柯丹一个劲摆手,示意她先走,先滚蛋,别管她。
老杜不知道世上有一种极度的痛苦存在。她更不知道这痛苦来源于同等程度的欢乐。她在马鞍上搞的把戏,正因为她不知道,不懂得那一大奥秘的存在。那个男邻居把她从头到尾摸了一遍,她只奇怪自己当时怎么一声不吱,连起码的一个大嘴巴都没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