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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上部 第三十一章)(2)

  大概在四个月后,他们把朱继儒副主任悄悄请到剧场看了一次,还真把朱副主任吓了一跳呢。戏走完,停了半天,他才想起鼓掌来。他起挨个儿跟人着手。一个人都过两三遍了,他还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特别热地着、摇着、拍着,并且使的劲还很大。易青娥在被他到第三次时,手背都有点痛的感觉了。

  朱副主任说:“没想到,没想到,做梦都没想到哇,戏能被你们捏码成这样。细腻,有活儿,好看。十几年都没过过这样的戏瘾了。你们是咋把这个娃给发现了,并且调教、琢磨得这样好?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哇!咱们差点就把这个娃埋没了呀!当初让娃去学做饭,我心里就有些别扭。但没办,那时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难保,还能保得了别人不成。要不是有你们这群伯乐,这娃一辈子不就完了?成了,戏成了!娃成了!你们都成了!但这事,我还是得先给主任汇报,人家毕竟是一把手!尽管让我管些事了,但大事还是人家拿捏、坐点子着的。比如这娃唱戏了,那就是大事。人家不坐点子,我要拿捏着朝台上推,那不是烦大了吗?不过你们放心,锥子装在布袋里,那尖尖,迟早都是要戳出来,谁也挡不了捂不住的。我尽量朝成的运作,让全团看,并且要尽快看。立个杆杆,树个榜样,也好把积极都调起来,让宁州剧团来一次胎换骨的业务大提升嘛。再不敢朝下混了,再混,连人家业余戏班子都不如了。我着急呀,急得头上的一抓掉一撮。你们看,你们看,这是不是一胡噜一大把。”说着,朱副主任还真将稀稀荒荒的头发,捋了一把,拿到大家面前看,果然是撸下了好几来。

  大家都等着朱副主任的消息,结果半个月过去了,也还是没静。他们这边排戏,倒是没停。有一天,还反倒有了不好的消息。裘伙管传话说,主任说了,在啥岗位,就做啥岗位的事。主任的原话是这样的:

  “易青娥是炊事员,岗位在伙房,就不能到排练场去瞎搅和。就像我的岗位是剧团革委会主任,不能到隔壁五金电公司,去人家书记经理的行一样。啥事都得讲下数不是?林彪就是不讲下数,要当主席,最后不摔死在温都尔汗了吗?下数是不能乱破的,要破,也得组织点头了才行。组织没答应,你们几个临时雇来的老艺人,就让一个炊事员改行了,这不成旧戏班子作风了吗?还要让易青娥到炊事班好好上班,一行一行嘛!在革命队伍里,没有工种的贵贱之分,只有思想觉悟的高低之差。你们伙房还得好好开展批评教育,真正让易青娥安心本职工作,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一棍子,不仅把易青娥打蒙了,而且把四个老艺人也打蒙了。

  周存仁说:“赶快散伙,咱整天红汗淌黑汗着,还惹得猪嫌狗不的,图个啥么。我一天看剧场大门多轻松,几个月演不下一场戏,这事是何苦呢?土掩齐脖颈的人了,还陪着个娃娃‘打焦赞’哩。不打了,彻底不打了。都回,你都回。我锁剧场门觉!”

  古存孝说:“你甭急么,一说就回回回的,你是猪八戒是不是?不就不取经了,要回高老庄哩。遇事咱得找解扣子的办么。咱先问问朱继儒,看他咋说哩。”

  古存孝就拉着苟存忠,去找朱继儒了。想问个究竟。

  他们回来后说,老朱今天脑壳上勒了个手帕,直喊:“娘娘爷,头咋痛成这了,就像谁给脑壳中间揳了个地雷去,嗵地给炸×了,整个头皮都在发木呢。”古存孝他们去时,朱继儒也的确是用一个小木槌,正在细细地敲打着太。房里熬着中,半院子都能闻见。古存孝他们说了几句如何治头痛的话,然后就转到了正题上。朱继儒绕了半天,最后总算才把事说清楚。他说主任不同意这样做,意思跟裘伙管说的差不多,就是要易青娥尽快回灶房去,好好烧火做饭哩。他说主任说了,唱戏的团上本不缺,现在最缺的就是炊事员。不过朱继儒还是那句话:锥囊中,颖而出。他说:“娃现在已经是放在囊中的锥子了,尖尖迟早都是要出来的。让娃听话,先回灶房去,一边做饭一边等机会。”他还要不慢地说,“地球是弹的,不是死的,转一转,就把啥都转得不一样了。娃把火烧了,饭做了,再练练戏,谁也不能说啥吧。正大同志下班后,不是也会对着墙,要甩半个钟头的手,还要学鹤喝点头,做做运吗?他能甩手,能学鹤点头,娃就不能耍棍?质是一样的嘛!”

  他们就出来了。

  周存仁说:“朱继儒这个老头,树叶子掉下来,都怕把脑壳砸个。说这些倒是话。看让正大吓的,大半辈子了,都没拉过一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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