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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好不共有钦差长叹 临终献忠心皇帝抚孤(4)



  “据朕看,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倒容易做到。”乾隆站在阶前对这群官员说道,“富贵不能淫却很难!朱师傅做四十年官,位极人臣,办了多少河工塘工、总理水利营田,过手银子上千万两,是别人争不到的肥缺!他清明廉洁至此——试问你们大小臣工,谁还住这样房子?”说罢一摆手去了。

  杨名时宅前也是门可罗雀。这是一座新赐的宅第,乾隆下车看了看,说道:“别是走错了地方儿吧?怎么连个守门的长随也没有。”孙嘉淦笑道:“杨名时就这个秉性。喏,皇上您看,门上有告客榜。乾隆果然见东墙上挂一块水曲柳木板,上面写着:

  不佞奉旨青官讲书。此亦余心之所善,国家之大事。来访诸君如以学问下教或匡正不佞修品之处,敬请不吝赐教。如以私情欲有所求,不惟不佞无能为力,诸君岂可陷不佞于不义耶!杨名时谨启。

  “这是他的拒客榜。”史贻直在旁说道,“就是我和孙嘉淦,和他私交最好的,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自古士大夫以名节自励。”乾隆叹道,“要都象朱师傅和杨名时就好了。太平日子过久了,武臣怕死文臣爱钱,真是无药可医。”说着便走进宅院。

  院子里颇为热闹,廊下站着十几个太监,有的扫地,有的掸窗外的灰,有的在东厢房帮着杨风儿熬药。阵阵药香和柴烟在料峭寒冷的天井院里飘荡。还有几个御医在西耳房里小声商议着脉案。见乾隆带着两个大臣进来,众人一齐都愣了。乾隆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谁是这里的头儿?”一个太监忙从上房跑来,磕下头去禀道:“奴才冯恩叩见主子!”

  “谁派你们来的?”乾隆问道,“这么乱糟糟的,是侍候病人的么?”冯恩笑道:“是七贝子弘升派我们来的,我们原在毓庆宫当差。杨太傅病了,家里人手少……这都是在书房里侍候的小苏拉太监……”乾隆这才明白,是学生们派了太监来侍候老师汤药,便不再言语,径进上房来。杨名时的妻子正偏着身子坐在炕沿上喂水,两个十几岁的丫头站在一旁侍候巾栉。乍见乾隆进来,三个人却又都不认得,见史、孙二人都是一品顶戴,料乾隆更不是等闲人物,慌乱中却又没处回避,甚是尴尬。外头杨风儿赶紧进来道:“太太,这是万岁爷。”

  “皇上!”夫人带着两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只哽咽了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乾隆凑到炕前,摸了摸杨名时前额,汗浸浸的,并不热,说道:“这炕烧得太热了。松公,你觉得怎么样?”

  杨名时昏沉沉躺在炕上,听到呼唤,慢慢睁开眼来。见是乾隆,目光倏忽熠熠一闪,两行泪水无声地顺颊流到枕上。乾隆见他翕动着嘴唇,**急促地起伏着,象有什么话要说,便躬曲了身子凑近了听,但听了好久,只是含糊听到他说“阿哥……”乾隆微笑道:“阿哥们没什么要紧的。你不要急,慢慢调治,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急了反而会加重病情的。”杨名时似乎更为激动,蠕动着嘴唇,抬起右臂,无力地划了一下,又弛然落了下来,恳求地望着孙嘉淦。

  “主子,”孙嘉淦心里又悲痛又惊讶,说道:“他是要纸笔,有话要说。”见杨名时眨眼叹息,忙过去取来笔墨,因纸太软,便问杨夫人:“有方便一点的木板么?”杨夫人四下望望,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乾隆道:“你的病不要紧,尹泰中风那么重,还活了二十五年,整整八十才寿终,千万不要急。”

  杨名时直盯盯地看了乾隆一眼,用右臂想支撑着坐起来。杨夫人这才领悟到丈夫确实有急事要禀报皇帝,情急间从柜顶上取下一把折扇,史贻直和孙嘉淦二人合力扶着他半坐起来。杨名时左半身软如稀泥,右半身也只勉强能动,举着笔只是抖动。半晌才歪歪斜斜划出两个字,却仍旧是“阿哥”。第三个字只影影绰绰看出有个走之(之),怎么也辨认不出来是什么字。杨名时绝望地丢了笔,仰天长叹一声,泪落如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松公,再大的事现在不要想它。”乾隆心里陡起惊觉,脸上却不带出,伏身温声说道:“朕信得过你,你也要信得过朕。等病好些朕再来看望你。”说罢走出来,命御医呈上药方,见无非是祛风安神镇邪诸药,因见里头有雪莲,说道:“这是强补的虎狼药,去掉!明儿叫你们太医院医正过来看脉——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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