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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娜与郭浩然(4)



  "亡魂鸟?"维娜问。

  "你听听,"蔡婆婆停了停,"像哭一样,这就是亡魂鸟啊。"

  维娜突然浑身发麻,打了个寒颤。那就是她听着就想哭的鸟的叫声。

  蔡婆婆不哭了,鼻音却越发重了。"后半夜,我回到家里。有人上门说,他的船翻了。"蔡婆婆又哭了起来,"那天也像今天,没有下雨,风也不算太大。他再大的风浪都见过,又是个水鹞子,谁想到他会死在水里呢?"

  蔡婆婆又说:"难怪那亡魂鸟,叫得那样惨。"

  维娜问:"亡魂鸟长得什么样?"

  蔡婆婆说:"亡魂鸟,谁也没见过,都是天黑了才出来叫。它是湖里淹死的人变的,是人的亡魂。老辈都说,亡魂鸟,一个鸟一个样。"

  蔡婆婆说:"我家那只亡魂鸟,肯定是黑羽毛、黑爪子、黑嘴巴。他长得黑。"

  蔡婆婆说:"就是从那时起,我的眼睛慢慢就看不见了。耳朵就格外好,亡魂鸟就老在我的耳边叫。我知道是他,就同他堵气,不理他。你不回来就不回来,为什么要钻到水里去呢?好死不如赖活,我偏要在世上捱阳寿。"

  蔡婆婆说:"真是我活冤家,死对头。他天天夜里叫我,叫了我几十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它就像飞到的屋顶来了。他在我耳边哭着叫着……"

  有天下午,维娜呆在窗口张望田野,她想念远处正在出工的郑秋轮。知青们正把地边的堆肥挑到油菜田里去,均匀地铺好。天气奇寒,出工的人们却会大汗淋漓。等收工时,马上就凉起来。身体不好的,稍不注意,就会犯病。维娜知道郑秋轮体格很棒,仍是很担心他。

  维娜听得脚步声,就知道是郭浩然来了。她马上转过身,同他打了招呼。她并不情愿同他多说话,可是她如果装着不知道他来了,他就会过来拍她的肩。她很讨厌他拍肩膀,分明隔着衣服,却总感觉他的手粘乎乎的,很不舒服。

  郭浩然望着她,目光有些严肃,说:"维娜同志,我得提醒你。你不要老同郑秋轮在一起,会影响你进步的。"

  维娜说:"郑秋轮怎么了?你们领导不是也让他出宣传刊吗?"

  郭浩然说:"那是用其所长,也算是对他的挽救和教育。但是,今后组织上不会再让他出刊了。出刊是严肃的政治任务,让他干很不适合。"

  维娜说:"郑秋轮没什么问题呀?他劳动积极,学习认真,关心同志。"

  郭浩然脸一沉,说:"看来,郑秋轮的流毒不浅。组织上已经注意到了,郑秋轮影响着一批人。"郭浩然没有再多说什么,扭头走了。他转身时,军大衣的下摆摔得老高,很威风的样子。

  维娜有种可怕的预感,却不敢提醒郑秋轮。那天黄昏,没有下雨,风却很大,吹得眼睛冰凉的就像浸在水里。维娜挽着郑秋轮的手臂,一声不响地走着。

  郑秋轮却很兴奋,说:"维娜,我看了个地下传单,很受鼓舞。中国还是有很多爱国的热血青年,国家有希望。"

  他说着,他就大声背诵起传单来。郑秋轮喜欢的书,能过目不忘。他总在维娜面前大段大段背书。见他那高兴的样子,维娜简直想哭。郑秋轮那激昂的声音,叫寒风一吹,就破碎了,变得幽咽苍凉。

  维娜预感到的事情没过几天就来了。郑秋轮被禁闭起来接受审查。命运真是捉弄人,他就关在三楼,在维娜头顶上的房间。郑秋轮从来没有到过维娜办公室,并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儿就在他楼下,离他只有三米的距离。

  维娜天天侧着耳朵,注意着楼上的动静。她最担心他们拷打郑秋轮,只要听得上面有响声,她心脏就蹦得老高。那几天,郭浩然没有来过维娜办公室,他在亲自办理郑秋轮的案件,很忙的样子。

  农场被一种恐怖气氛笼罩着。知青们只敢同最知心的朋友谈论郑秋轮的事情。见着维娜,他们都不提郑秋轮的名字。她的宿舍却有些反常。自从郑秋轮同她恋爱以来,女伴们好久没有议论他了,这会儿却有人提到了他。她们说得也很谨慎。只有戴倩胆子大些,说:"郑秋轮真会有事吗?唉,好好的一个人,可惜了。"

  原来戴倩她们都很关心郑秋轮,怕他真的出事。维娜从文书小罗那里知道,说是在追查一份反动传单,上级公安部门都来人了。维娜吓得脸都白了。小罗一走,她关门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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