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怎么哑了!”没奈何在地上乱爬,爬到天井里,用尽乎生之力,大叫道:“起,
起,起,起,起……”以后更叫不出来了。“不好了!怎么我这下颌震动起来?三十二个牙
齿也叩响了?”回头看看堂屋里的棺材,不觉又抖了一抖,仍旧站不起来,只得再爬,一直
爬到外面堂屋里。坐在地下,按一按心神,略为好点,那牙齿仍是叩个不住,手脚是冰冷
的,身上却一阵一阵只管出汗,并力把牙根咬紧,双手捧住心头,在鼻孔里喘了一口气,觉
得又好点了,就坐在地下,大叫道:“你们起来呀!起来,起来,你们快起来!”这时已是
四更多天,众人正在好睡,他又在外头叫,哪里有人听见?叫了十几声,侧耳一听,仍是鸦
鹊无声,没奈何只得站起来。此时好点了,站得起来了,不过脚软点罢了。一步一跌的,到
外面去,再到门房里叫喜来。
此时月已沉西,天井里是漆黑的,看看又是害怕,幸得书房窗户,有一点灯影射出来。
只得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走到门房门口,也来不及叫了,攥起拳头,就在门上擂鼓般打得
震天响。
你道他在床上,见了甚么,就吓到这个地步?原来他拿灯一照时,只见何氏仰面睡着,
头发披着,眼睛睁着,口张着,脸上变成不紫不黑的颜色。他方才说他老婆睡得同死的一
般,这可不但同死的一般,简直是死的了。这才把他吓的三魂剩下半魂,六魄失了五魄,露
出这副丑态来。
且说当下他那擂鼓般的打门,把喜来惊醒了,骂道:“天还没亮呢!是哪个羔子忘八蛋
呀!”贵兴没有听见,还是乱擂。喜来又骂道:“是哪个混帐东西呀!”贵兴因为擂门擂的
太响了,还没有听见,擂的更厉害。喜来大怒,跳起身来开了门,谁知贵兴擂门用力太猛,
这里门一开,那里就扑通一声,扑了一跤,跌到门里。喜来猛不提防,被他压了个仰面一
跤,心中越发大怒,一手执着他发辫,这只手就是劈拍劈拍的几个巴掌。回眼一看,大惊
道:“原来是大爷,该死该死!”一面搀扶起来,问道:“大爷有甚么事来?”一面细看他
时,只见他面色白的同石灰一般,眼睛也直了,那气是喘个不住,心中惊疑不定,正要扶他
坐下,只见他说道:“不……不好了!奶……奶奶不见了!”喜来大惊道:“到哪里去了?
大门早就上锁的呀!”贵兴道:“没……没了!”喜来道:“到底到了哪里呢?”贵兴道:
“是……是死了!”喜来又大惊道:“昨日好好的,这是哪里说起?”贵兴道:“不……不
用多问了,叫人起来吧!”喜来嘴里答应,心里纳闷道:“怎么死得这等大惊小怪的,莫非
又上吊了么?”一面就拿着灯,照着贵兴进去,便要到房里去看。贵兴只站在里面天井里
道:“你先去叫人吧!”喜来便到里面,摇房门打墙壁的,叫起了一众丫环仆妇。大家方才
出来,忽听得贵兴大叫一声:“呀!不好了!僵尸来了!”翻身往外就走。众人方寸听说
“奶奶死了”,已是吃惊,走到堂前见了棺材,又是心寒;忽然又听了这一声怪叫,只吓得
哄的一声,往里就跑,蜡烛油盏摔了满地。还是喜来胆大,飞跑过去,拉住贵兴道:“大
爷!做甚么?”
贵兴道:“快……快放手,僵尸来了!”喜来道:“在哪里呢?”
贵兴道:“在房里哭呢。”喜来道:“哭出来了,是奶奶回过气来了。大爷放心,不是
僵尸!”贵兴心中稍为安了一安。喜来一手拉住贵兴,回进来,大叫道:“大家快出来,没
有僵尸,是奶奶回过来了。”众人方才一个一个的,慢慢出来,挨到房里去,原来哪里是奶
奶哭,是那个睡在里床的应科小官官,因为醒了,叫他娘不应,在那里哭呢。
贵兴虽到了房里,却抵死不敢到床前去。有两个老成的仆妇,便过去先抱下孩子来,一
个在何氏心口上摸了一摸道:“不中用的了!你们快来拆帐子吧!”七手八脚,就去拆帐
子,却听得地下拍挞一声,是拉帐子时,在床头上带下一件东西来,掉在地下。喜来拾起看
时,不觉吃惊道:“呀!这是鸦片烟盒呀!哪里来的?”贵兴不觉顿足道:“罢了,罢
了!”乱哄哄闹了一会,早就天亮了。贵兴一面叫人去请众恶徒来帮忙,一面到各处报丧。
不一会,众恶徒陆续到了,只有爵兴未来,忽听得门外一片声嚷了进来,抬头看时,却是丈
人何达安,叔丈何达先,带领二十多个何家子弟,嚷着进来道:“好好的人,怎么一夜工夫
就死了?”跑进来也不理贵兴,一直到里面去了。贵兴拦挡不住,暗暗着急,忙叫喜来,飞
跑去请爵兴来调停这事。
不知爵兴来了,怎样调停?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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