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田川(2)
时间:2022-12-22 作者:川端康成 点击:次
到达旅社时已是夜间,涛声阵阵,院子里秋虫鸣叫,喧嘈得令东京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问送晚饭进来的服务员:“院子里的虫子是你们放养的呢还是自然就有的?” “嗯,是自然的。” “金钟儿、金铃子,还有其他的虫子,倒还什么都有,好像就是没有蟋蟀。我最喜欢蟋蟀。” 人是否常有这样无聊的谈话? 我的朋友须山有一次问他在浅草经常冶游的双胞胎妓女中的一个:“您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吗?我叫泷子。” “泷子,是水从高处落下来的那个‘泷’字吗?” “是。” “看你不像瀑布的样子。” “瀑布也有各种各样,不单单是那智瀑布和华严瀑布呀。”我插嘴说,“也有隐蔽在树林里像白线一样的小瀑布。” 接着,须山间另一个妓女:“你呢?” “泷子。” “什么?你这是信口胡说还是花名?” “不,是本名。父母亲起的名字。” “算了。可是,区政府管户口的还居然受理同名同姓的双胞胎所登记。” “是不是一个写汉字,一个写假名?也说不定一个写平假名,一个写片假名。” “嗯,是哪一个客人出的鬼点子吧?” “因为尽问名字什么这些无聊的问题。” “要是连名字都一模一样,不是更罕见吗?”须山对我使了个眼色,点头说,“这往往是地狱之火。” 即使双胞胎姐妹长得毫发不爽,但跟她们数次交合之后,就会感觉到姐妹之间还是存在着微妙的差异。 等到我不再见这两姐妹以后,回想起来,这种微妙的差异确实存在。那时,须山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和须山对这姐妹俩神魂颠倒,合二为一、一分为二地分辨不清,寻欢作乐的日于完全沉溺于虚幻的淫逸、堕落的麻醉。但是,偶尔也有从这淫逸麻醉中惊醒的瞬间。当姑娘用指甲挠我的后背时,“啊!别挠!”我几乎跳起来,慌忙躲开。 “怎么啦?疼吗?还是痒痒呢?” “我不愿意!” “我轻轻挠,不会疼的。” 我情绪平静下来。 姑娘似乎大为扫兴,心不在焉地不痛不痒地继续挠着。 那是我六七岁时候的事,一个下雪天,我缠着母亲要她用弹古琴的假爪挠我的后背。刚才被姑娘的指甲一挠,我突然想起当年母亲用假爪挠我后背的感觉。 “挠挠我的脚指头,行吗?”我对姑娘说。 姑娘爽快地说:“行。用牙齿咬舒服。” “不,还是挠。” 那时候,母亲没有挠我冻疮的脚丫。 “太可惜了。这个百琴的假爪是姐姐的遗物,不是行平的妈妈的。”母亲神情严肃地说。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那神情含着悲伤。 像这样让姑娘挠脚指头挠得心头舒畅恐怕也是少有的吧? “怎么啦?这么老实,要不要再重一点?”姑娘把手停下来看着我的脸。 母亲长得很漂亮。小时候,我渴望知道母亲的长相和她的姐姐、即我的生母是否一模一样。但是,我不便到处翻找,但相册和零散的相片里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行平,这一阵子你偷偷摸摸地找什么呀?”母亲说,“是找妈妈的相片吧?没有妈妈的相片。”我也知道母亲所说的妈妈指的是我的生母。 “出嫁时候的相片呀、我参拜神社的相片呀也没有吗?” “这可叫你说着了。”母亲似乎掩饰自己的惊愕,“也许以前有过,可说不定都被妈妈撕毁扔掉了。” “为什么?” “嫉妒。因为妈妈嫉妒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