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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10)



    武戏演员们的那次屋顶宣传是在盛夏的午后进行的。演员们冒着汗,脸上的香粉斑驳、青黑,太阳照在破旧的廉价服装上。演员们在那种场合抽刀挥舞,显得有些无聊与扫兴,他们像倒闭商店雇用的奏乐宣传员似的将小演出场隐藏着的衰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它也成为预示兰子等人倒霉不走运的前兆。离开浅草的这段时间,已渡过兴盛期的兰子,从前的走红也遗失殆尽,宛如季节的悄然推移。所以,回到东京后,兰子既没有忙于归来的问候,也不忙着找工作,她在几个小演出场走访的身影显得有点心灰意冷;好不容易归整起来的小演出团像是由众人拾穗汇集而成的,当然难以看出能长久持续下去的希望。他们这次与其说是返回东京,不如说是到下一次下乡之前的短暂歇息。

    另外,兰子从前的那个丈夫趁她不在时曾到公寓来过两三次,随便拿走她的衣服等物品,弄得兰子连用来暂时替换一下旅行的脏衣服的初秋西式服装都没有。一回来听到的净是令人气恼的事情,所以她没有轻松地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大声吵嚷着来到木村的休息室。

    “老师您回来了。”“姐姐您回来了。”年龄小点儿的舞女们跟兰子打着招呼。其实,当初也是兰子自己要退出这个小演出场的,可如今反倒像是被人家当做包袱丢掉似的,见连休息室值班人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兰子恶狠狠地警告他。

    在休息室和舞台之间狭窄的过道上,等着出场的银子正拉着木村在练习舞蹈呢。木村好像极不情愿似的应付着。银子毫不介意对方的态度专心地练着,不时地在竖在一边的大道具上东撞一下西蹭一下。兰子看着感到恶心、反感,同时觉得有些冷飕飕的令人害怕,尽管她已丧尽威风,还是语气冷淡地问道:

    “木村,公寓的钥匙呢?”

    “啊,你回来啦。”木村像平常一样脸颊飞起梦幻般美丽的红晕,声音茫茫然地说:

    “钥匙?我不知道什么钥匙。”

    “你从甲府逃回来时,我怕你为难,不是把钥匙给了你嘛?”

    “噢,是吗?管理室还有一把钥匙,我毫不犯难,所以根本没注意钥匙。”

    “你把两把钥匙都还给我吧。”

    兰子气得嘴唇抖动着,这时银子又高声说道:

    “把钥匙交给木村保管,太不合适啦。这孩子是不带钥匙的人呀。”她没事似的看看兰子。

    “口气还不小哪。你干得好嘛,都睡进来了吧。不要脸,还拎着装萤火虫的笼子。”

    “那萤火虫还活着呢?”银子脸对着那边的玻璃窗照了照,用指尖修修妆。这些看起来不像故意做出来的。

    兰子更加焦躁不安地反击道:

    “早就全死掉了。木村可不是照顾萤火虫的人哪。”

    “是啊。要说照顾萤火虫,应该怎么做呢?”

    “木村,”兰子重新转向木村。

    “竹困住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你眼睁睁地看着竹田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走我的东西的吧。”

    “嗯。”

    “你马上去竹田那儿给我取回来。拿不回来,别进公寓来。”

    “好的。”木村心不在焉地应道,讪讪地笑笑。在舞台化妆和微亮的光线的映衬下,木村更显出少年的英俊,而且有种孤立无助之感,兰子已被逼得怒不可遏,又听到银子发泄似的内心冰冷的话语:

    “衣服之类的东西也那么珍贵吗?”

    “什么?”兰子便霍地跳过来,一把揪住银子的头,假发套随即掉下,红色头发缠在兰子的手指上。她狠狠地将头发甩掉,同时骂道:

    “你这要饭的。”兰子打过去,银子微黑的手臂上便渗出血珠,假发上的西班牙发针留在兰子手上,她便是用这刺伤银子的。

    银子嘴唇凑近伤口,用舌头轻轻压着止血,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看兰子。过一会儿,她“扑”“扑”地吐掉嘴里的血。齐整的牙齿上渗着血,透过浓妆同样能看出她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像个可怕的偶人。然而,她眉头不皱,脸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接着,她用穿着舞鞋的脚尖钩住落在脚上的假发套,轻轻一挑,接在手里,随后嘴巴咬着发套,一只手掌按住另一只手臂上的伤口,摇摆着嘴里的发套,踏着舞曲的节拍,向台上走去。银子自始至终未看兰子一眼,也没讲一句话,只留下一个似乎相当遥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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