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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赫留朵夫同农民代表谈话。他讲解亨利·乔治的方案。农民同意他的建议。一(2)



    “把地交给庄稼汉,不就成了吗?”牙齿脱落、怒容满面的老头说。

    聂赫留朵夫觉得这句话含有怀疑他的诚意的味道,乍一听来叫人很不舒服。但他立刻镇静下来,赶紧说完自己要说的话。

    “我是乐意交的,”他说,“可是交给谁?怎么交?交给哪些庄稼汉?还有,为什么要交给你们村社而不交给杰明斯科耶村社?”(这是邻近的一个村,那里份地很少。)

    大家都不作声,只有退伍士兵说了一句:

    “是,老爷。”

    “那么,好吧,”聂赫留朵夫说,“你们倒说说,要是皇上说把地主的地都拿过来,分给农民……”

    “难道真有这样的事吗?”牙齿脱落的老头儿说。

    “没有,皇上什么也没有说。这只是我说的:要是皇上说,把地主的地都拿来交给农民,你们怎么办?”

    “怎么办?把全部土地按人头平分,庄稼人有份,老爷也有份,”砌炉匠忽上忽下地迅速动着眉毛,说。

    “要不又怎么办?按人头平分好了,”相貌和善、裹白色包脚布的瘸腿老头说。

    大家都赞成这个办法,认为它能使人人满意。

    “到底怎样按人头分呢?”聂赫留朵夫问。“做佣人的也有份吗?”

    “绝对不行,老爷,”退伍士兵说,竭力想显出又快乐又有精神的样子。

    不过,明白事理的高个子农民不同意他的意见。

    “既然分,那就该人人有份,大家平分,”他想了想,声音低沉地回答。

    “不行,”聂赫留朵夫事先就准备好反驳意见,说。“要是大家平分,那些自己不劳动不耕种的人,譬如老爷、听差、厨师、官吏、文书、所有的城里人,就个个都可以领到一份,可以把地卖给有钱人。这样土地就又集中到财主手里。那些靠自己一小块地过活的人,他们生儿育女,人口增加,土地就更加分散。财主又会把缺地的人抓在手里。”

    “是,老爷,”退伍士兵赶快响应。

    “那就得禁止出卖土地,只有自己耕种的人才有地,”砌炉匠怒气冲冲地打断退伍士兵说。

    聂赫留朵夫反驳说,谁在为自己耕种,谁在为别人耕种,很难区别。

    明白事理的高个子农民提出一个办法,就是大家用合作社方式耕种。

    “凡是种地的就分,凡是不种地的就不分,”他用坚决的低音说。

    对这种共产主义式方案,聂赫留朵夫也准备好了反对意见。他说,要做到这一点,就得人人有犁,人人有同样的马,谁也不能比谁差,或者马匹、犁、脱粒机和整个农场都是公有的,而要共同经营,还得大家意见一致。

    “我们老百姓是死也不会同意的,”怒容满面的老头说。

    “这样打架就打不完了,”眼睛含笑的白胡子老头说。“娘儿们准会彼此把眼珠都挖出来。”

    “再说,土地有肥有瘦,怎么办?”聂赫留朵夫说。“凭什么有人可以分到黑土,有人只能分到粘土和砂地呢?”

    “那只好把所有的地都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大家平分,”

    砌炉匠说。

    聂赫留朵夫反对说,问题不在于一个村社分地,而在于各省都要普遍分。要是土地无代价分给农民,那么凭什么有人分到好地,有人只能分到坏地呢?人人都想分到好地。

    “是,老爷,”退伍士兵说。

    其余的人都不作声。

    “因此事情并不象看起来那么简单,”聂赫留朵夫说。“这一层不光我们在考虑,许多人都在考虑。有一个叫乔治的美国人想出了一个办法。我同意他的意见。”

    “反正你是东家,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有谁拦着你?你作主就是了,”怒容满面的老头儿说。

    这种插话使聂赫留朵夫感到很窘,但他高兴地发现,对这种插话感到不满的,不止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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