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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的海黑的海(5)



    说起来倒是,我们俩怎么会想到死的呢?是因为利加子将我从高烧得快要死了的状态中挽救过来这一点吗?是的,一定是这样。

    可是,也许该怨那个夜晚月亮太明亮了,怨那沙滩太白了吧。满月照在白色的沙滩上,反射成一种仿佛没有了空气似的清澈的颜色。月光像水滴一样静静的洒落下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天空转动的声音。我的影子仿佛白纸上落下的墨点,黑乎乎的,我的身体就像一根插在白沙中的尖锐的线,沙滩宛如一匹白布从四面紧紧地卷了上来。

    那时我和利加子为什么没有注意到那三天里我们已经累得像青鳟鱼尸体了呢。正因为不知道这一点,我便想:人是不能站在这样白花花的土地上的。于是将腿缩在长椅上,又让利加子也把腿抬起来放在长椅上。

    大海黑黯黯的,与那广袤的黑相比这沙滩的白是怎样的微不足道啊。我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对利加子说道:“你看看这漆黑的大海。因为我看着这黑的海,所以我是黑的海,你也看着它,所以你的内心世界和我的内心世界都是这黑色的大海,然而在我们的眼前,我和你这两个世界虽然同时占据着一个地方,却并没有碰撞和排斥,也没有发出撞击的声音。”

    “请您不要说一些我不懂的话了。我愿和您彼此信任着死去。尽管我不说一些发了疯似的话,但让我们在能够死去的时候一起死吧!”

    “是啊,的确是这样呐。”

    我决定死大约就在那时吧,还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了那样的约定了呢?

    总之似乎是两个人像一片黑色的大海一样彼此相信着对方,相信即使我们俩死了,这一片黑色的大海也不会消失,在这样的相信中我们决定了死亡。

    可是结果怎么样呢?我生还之后,发现大海是深蓝深蓝的。

    大海难道不是深蓝深蓝的吗?

    就像曾经红红的我的手变成了白的一样,曾经漆黑的大海变成了深蓝。这样想着,我的泪珠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泪泉的盖子打翻了的缘故。要是我没有生还的话,大海肯定还是漆黑的吧?

    或者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吗?那时我不该将利加子推出去的吗?

    那时利加子正用双臂紧紧抱着我的头,是我让她这样的。我说这样两个人的身体就变成了一个了。就是说,那种利加子是一个独立的人的感觉不消失,我就没有勇气去刺利加子的胸。

    我想让自己变成空荡荡的一个人,于是在利加子的脸颊散发出的气息中,我张大了嘴巴。潺潺的小河的幻影立即浮现出来。随后我使足了力气将短刀刺进了利加子的左胸,同时将紧紧拥抱着我的利加子的身体猛地推了出去,我自己立刻站起了身。

    仰面倒下去的利加子,在自己的血泊中很快翻转过来,她一边伏向地上一边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不,不,不能死。”

    而且自己拔出插在胸上的短刀,拼命地将它扔了出去。短刀撞到墙上,将血淌了一壁,然后又掉到了榻榻米上。

    就是那时,我看见自己的手上只有无名指白得像个恶魔,不禁战栗了一下。

    利加子大约过了五分钟就不动了。看着静静的利加子,我的心像澄清了似的感到一份沉静,我把手巾覆在短刀上,站着,用脚擦去了短刀上的血。

    然后像机器一样,对自己的动作丝毫也不怀疑地将膝盖支在利加子腹部旁,拿起短刀,闭上眼睛,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我要躺在利加子身上死去。而且我想,如果开始就靠在利加子身上的话,由于自杀时过度的痛苦我会在挣扎中离开她的,所以我计划着,在这种姿势下将刀刺进胸膛,一感到难以忍受时就向利加子身上倒去。

    可是,怎么回事呢?当我猛地一下将短刀插进去的时候,我计划好的姿势就全毁了,开始向前倒去,“啊——那是利加子的体温。”我这样喊叫着跳了起来。

    开始倒向利加子身体上的时候,我是感觉到利加子的体温而跳了起来的,是利加子的体温将我弹开了。利加子的体温传到我的身体上的那一瞬间的恐怖——这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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