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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帐断魂空出峡 只怜飞絮已无家(6)



  陈石星道:“丘老伯,你为晚辈一家断送了前程,你虽然是施恩不望报,晚辈可是过意不去。”

  丘迟一皱眉头,说道:“你怎么也说这样的俗话,什么前程,在那样混浊的官场中,岂能容我施展抱负?想要‘前程’只有昧着良心干伤天害理的事而已。我早就想离开的了。现在过的这种日子,可要比做什么御林军的军官惬意得多。唯一感到遗憾的只是我没能向云重辞行。我也是当天晚上溜出京城的。”

  陈石星道:“可惜你现在过的这种日子也给我累得不能过了。”

  丘迟笑道:“这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虽然不做茶馆老板,自己酿的酒还是每天都能喝的。”

  “从此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云重。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未到半年,我倒是见着了你的爷爷。”

  他似乎是在回忆当时见面的情形,又再喝了三碗酒后,方始说道:“我这间茶馆开张未久,那天有三个外地口音的异乡人进来喝酒。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爷爷。上次在客店里我虽然没见着他的脸,但他是背着这张古琴的。跟着他的一对中年夫妇也都带着乐器。小兄弟,不知你是否知道,你的娘亲也是一位擅于弹奏琵琶的女乐师。”

  丘迟接着说道:“小兄弟,其实你曾经到过这里的,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陈石星怔了一怔,说道:“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

  丘迟笑道:“不错,你是还没有出生,不过你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陈石星一想,笑道:“不错,我今年虚龄正是十九岁。”

  丘迟继续说道:“那天他们进来喝酒,可把我吓了一跳。”

  陈石星道:“为什么?”

  丘迟说道:“你爷爷和爹爹都是形容憔悴,我看得出来,你爹爹似乎身上还有内伤,令堂大概是有三个月身孕的样子,脸上也是带着病容。”

  陈石星好生难过,想道,“他们被奸宦逼害,天地虽大,却不如何处可以容身,怎能不精神颓丧,只怕没有病也要气出病来。唉,想不到我还未出生,就连累爹娘如此受苦。”

  丘迟说道:“小兄弟,当时普天下的百姓,谁不受那奸宦的逼害,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你也不必如此难过了。”一声长叹过后,喝了满满的一大碗酒,继续说道:“我招呼他们坐下,心里可在踌躇,要不要和他们说明真相?谁知我还没有说话;你的爷爷却也知道我是谁了。”

  陈石星诧道:“爷爷那天晚上并没有见着你,他又怎么知道?”

  丘迟说道:“我刚刚从御林军军官变成茶馆老板,自是难免有点牢骚。茶馆开张之时,我写了一首陆游的词作为补壁。”

  说至此处,他把挂在墙上的一张熏黄的残旧布幔揭赵,只见里面罩住的是一副条幅,写着南宋词人陆游作的“诉衷情”词。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做何处?尘睹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陈石星恍然大悟,说道,“爷爷认出了你的笔迹?”

  丘迟说道:“不错,令祖眼力端的厉害,我给他通风报讯那封短柬他一直留着,只凭这封短柬,就熟悉了我的书法。给他看破,我也只好承认了。

  “在京师那晚,我们其实并未会面,这次方是正式相识。一相识大家就像老朋友一样谈起来了。

  “谈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你爷爷一家三口,非但给王振逼害得不能在京师立足,要想流浪江湖,也是难以容身,就在两天之前,他们还碰上王振的爪牙。”

  陈石星道:“我爹敢情就是给王振的爪牙打伤的。”

  丘迟说道:“幸亏他们碰上的那个爪牙不是锦衣卫的高手,他要捉你爷爷,你爹和他拼斗,受了一点内伤,终于将他赶跑。但令堂受了这场惊吓,却得了病。我本来要留他们多住几天,把身子调好了才好走的,他们害怕还有王振的爪牙追来,怎样说也不愿意再连累我,那天我们只得畅饮一场,听你爷爷弹了一曲,就分手了。”

  陈石星心里想道:“怪不得爹娘早死,原来都是给王振这厮害的。”

  丘迟说道:“王振在土木堡事变之后,不久也就死了。你爷爷想必是因事过情迁,不愿与你再提。”

  陈石星道:“可恨这奸宦早死,我不能亲手替爹娘报仇。那个章铁夫呢?”

  丘迟说道:“章铁夫倒还活着。不过听说他已换了一个主儿。他的新主人是九门提督龙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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