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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第三部 第一章)(2)



    还是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我们已经提到,叶潘钦一家享有普遍的真正的尊敬。甚至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本人尽管出身愚昧,却不容置疑地到处受到尊敬。他之所以能值得尊敬,第一是因为他是个富有的人并且是个“数得着的人”,第二是因为他完全是个正派的人,虽然才智不高。但是头脑有些愚钝如果不是所有事业家似乎必须具备的品质,那么也至少是所有认真赚钱的人应该有的特点。最后一点,将军有规规矩矩的风范,为人谦逊,善于沉默同时也不让别人踩自己的脚,不光因为他是个有将军身份的人,也因为他是个正直和高尚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有着强有力靠山的人。至于说到叶莉扎维塔·普罗科罪耶夫娜,那么前面已经说明过,出身很好,虽然我们现在不大看重出身,如果没有必要的关系的话是这样。而她毕竟是有关系的、有那么一些人尊敬她,而且还喜欢她,自然,在他们后面大家也就应该尊敬和善待她了。没有疑问,她的家庭烦恼是没有根据的,原因是微不足道的,而且被夸大到可笑的程度;但是如果谁的鼻子上或者额头上长了个疣子,那么总会觉得,对所有的人来说世上过去和现在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看您长的疣子,嘲笑它,谴责它,即使您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也于事无补。毫无疑问,在社交界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确实被看作是个“怪女人”,但与此同时,毫无疑义都尊敬她;而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终于不再相信人家尊敬她,这就是全部不幸的症结。望着自己的女儿们,她为怀疑所苦恼,她担心自己不断地会有什么地方阻碍着她们的前程,觉得自己的性格可笑,有失体面,令人难以忍受,为此,当然总是不停地指责自己的女儿和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整天跟他们吵架,而同时又爱他们,爱到忘我,几乎到狂热的地步。

    最使她苦恼的是,她怀疑她的女儿们正在变成跟她一样的“怪女人”,而像她们这样的小姐在上流社会是没有的,也是不应该有的。“她们只会长成虚无主义者!”她时常暗自说。这一年里,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忧心的启头在她头脑里越来越强烈。“首先,她们为什么不出嫁?”她时刻询问自己。“为的是让母亲烦恼,她们就把这看做是自己的生活目的,当然是这样,因为这一切是新思潮,这一切是可诅咒的妇女问题!半年前阿格拉娅不是曾经贸然提出来要剪掉自己那绝好的秀发吗了(天哪,我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头发!)不是剪刀都已经拿在手里了吗?不是跪下来求她才没剪的吗?……就算这一个是出了恶意这么做,要折磨母亲,因为这丫头心狠、任性、娇纵惯了,但主要是心狠,心狠、心狠!可是这个胖胖的亚历山德拉难道不也是跟在她后面竭力要剪自己那一络络长发吗?她可已经不是因为恶意,不是因为任性,而是真心诚意的,阿格拉娅使这个傻瓜相信了,没有头发她睡起觉来就会安宁些,头也不会痛了。已经五年了,有过多多少少多多少少未婚夫供她们挑啊!而且确实有很好的人,甚至是非常出众的人!她们还要等什么,还要找什么?只是要让母亲气恼,没有别的任何原因!没有任何原因,绝对没有!”

    终于,对于的她这颗母亲的心来说盼到了太阳升起;至少是一个女儿,至少是给阿杰莱达安排好了亲事。“那怕是从肩上卸掉一个也好!”有时必须得说出来时,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会这样说(她暗自思忖时的表达则无比温柔)而且整个事情进行得很好,很体面;连上流社会谈起来也怀有敬意。这个人有名声,是公爵,有财产,人又好,加上称她的心,难道还有更好的?但是对阿杰莱达比起对另外两个女儿来,她原先就较少担心,虽然她那种艺本家的习性有时也使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不停地怀疑的心非常困惑。“然而她的生性快活,同时又很有理智,看来,这丫头不会倒霉,”她终于有所安慰。对阿格拉娅她是最为担惊受怕的了。至于说到大女儿亚历山德拉,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为她担心?她有时觉得,“这丫头彻底完了,25岁了,看来,就做个老姑娘了。而她,又“这么漂亮!……”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甚至夜里常为她流泪,而就在那些夜里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却睡得最安宁。“她是个什么人,是虚无主义者还是不过是个傻瓜?”她并不傻、其实,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对此丝毫也不存怀疑;她是非常尊重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的见解并且喜欢跟她商量。至于说她像只“落汤鸡”,也是不存任何疑问的:“她安宁得推也推不动!不过,‘落汤鸡’也有不安宁的,唉!我可完全被她们弄糊涂了!”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对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同情和好感,这种感情甚于对被她看做是偶像的阿格拉娅。但是,易动肝火的乖戾(主要的,这正表现了母亲的关切和喜爱之情),招惹生事,诸如“落汤鸡”这样的称呼只是使亚历山德拉觉得好笑。有时甚至达到这样的地步:一点点小事也会使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气得不得了,大发脾气。比如,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喜欢睡懒觉,通常要做许多梦;但是她的梦往往异常空泛和幼稚——对7岁的孩子来说还差不多;于是,这种幼稚的梦境也不知为什么使妈妈生气。有一次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在梦里见到了九只母鸡,竟因此引出了她和母亲之间的一场正儿八经的争吵。为什么?很难解释清楚,有一次,就只一次,她总算梦见了什么似乎是独特的梦境:她看见了一个和尚,他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她就一直怕进那个房间。这个梦马上就由两个哈哈大笑的妹妹喜盈盈地转告给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听了,但奴蚂又生气了,把她们三人都称为傻瓜。“哼!瞧她像个傻瓜似的那么安分,却完全是只‘落汤鸡’,椎也推不动,可还忧心忡忡,有时候看起来还真忧郁得很!她在忧伤什么,忧伤什么?”有时候她向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提这个问题,通常是歇斯底里地、威严地,期待着立即回答。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嗯啊哈的,皱着眉头,耸耸肩膀,摊开双手,终于拿出了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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