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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第四十二节)(6)



  我说,护士长,当你白发苍苍的时候,还会记起我来吗?

  护士长说,这件事指日可待,我现在已是随手抓一把头发,就见白丝。

  我说,我指的是头发纯白如雪的时候。

  护士长说,只怕我活不到那么高的寿数。只要您那时还记得我,我是一定要高攀您的。那时您一定已是国内国际知名的专家学者。

  我微笑着说,护士长,我发现你奉承起人来炉火纯青。

  护士长说,岂只这一点。以后您还会发现我更多意想不到的长处。

  我说,那可不一定。发现到今天为止。

  看着护士长牛奶桶一样的身影远去,我心里涌起淡淡的眷恋。

  BB机又响了。

  “爱你胜过七。恨你胜过七。永别了!”

  依然没有落款。

  我知道你是谁了。真有趣。我佩服你的聪明和才智。只有吸毒的人,方能想出这种奇怪的对仗。我不知传呼台的小姐,在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时,会不会蛾眉紧皱?

  她一定以为“七”是一个人,一个男人。抚模着BB机冰冷如蛇的链子,我将开关永远地关闭了。

  我到医院的浴室洗了个澡。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我很欣慰。它们是坚实而洁净的。我要等待“七”的效力消失的时候,再实施我的计划。这样,我就是一个完整的我,没有毒品在我的体内。我的决定完全是自我意志的体现。

  都下班了,医院很安静。我最后巡视了一遍医院,检查了所有的病历,开了重要的医嘱。给公安局的同志打了一个电话,请迅速制止张大光膀子家人对戒毒医院的骚扰。然后用目光和所有的一切告别。

  回到办公室,深深呼吸。

  我把“白色和谐”摘了下来,用早就准备好的小锤子和手术剪,将它的木框砸成碎片,画布剪得稀烂,然后很仔细地装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我做得很认真,没有让一粒渣滓遗留地面。

  我看看墙壁,“白色和谐”突然飞走,墙上留下了一片空白。

  我终于明白庄羽为什么要把它命名为“白色和谐”了。毒品是白色的、天使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她想将这两种白色混淆在一起。我朝它龇龇牙,作了一个笑脸。你再也别想在这里为非做恶了,这两种白色,永不和谐。

  我拎着袋子下了楼。有几块尖锐的框角,扎穿了袋子,像断臂一样探出来,蹭着我的裤腿。

  我走到侦察好的位置,那个挖好的坑,被风沙掩埋了一些,好像是准备种树,而树苗久久不来,坑的边缘成了倾斜的慢坡。我把黑色的垃圾袋暂放一旁,用自带的小铁铲把坑修理好,深得可以做一个单人步兵掩体,然后把袋子打开,把破碎的“白色和谐”洒进坑里。再用一层层的黄土和它们均匀地混合起来,就是有谁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也绝对无法利用这种“七”了。

  当我把一切都做好的时候,已经到了体内的“七”失效的边缘。我必须马上走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把浮土拍实,又在上面走了两步。借着远处浑黄的光线,我看到我的脚印清晰地留在上面。这不好,也许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为什么周围都没有痕迹,独独这里有双奇怪的脚印?

  我蹲下,用手把痕迹抹掉。

  现在,妥帖极了。没有人会发现这里的秘密。就是以后有谁不经心挖开这处遗址,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位生不逢时的画家,为自己不成功的作品建的画冢。

  你干得挺好。我对自己说。想起销烟的老祖宗对毒品是火葬和水葬,我用的是土葬。比较原始,但可靠。全部掩埋好了以后,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毕竟“白色和谐”追随了我这么长的时间——然后往回走。我走得很快,留给我的时间已以分秒计算。

  路灯下,我看到一个小姑娘,拎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默不作声地站着。桶里只有一支红玫魂,花冠很小,枝叶凋零。在早春的寒风中,凄清地香着红着颤抖着。

  我说,多少钱一支?

  问过之后才觉得很机械很没价值。无论它是多少价钱,我都会把它买下。小姑娘说了一个很便宜的数目。我去拿钱,才发现根本就没带钱包。

  对不起。我抱歉地放下花,转身就走,时间于我,每秒都宝贵。

  你等一等。她在背后喊我,跑过来,把花塞到我手里说,送给你。回去把根部剪掉,用火烧一烧,可以开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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