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处方(第三十八节)(2)
时间:2022-12-13 作者:毕淑敏 点击:次
简方宁说,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啊? 沈若鱼说,按照我妈妈的作战计划,恨不能这一次扫荡到曾母暗沙。 简方宁随口道,那也到庄羽所在的N市了? 沈若鱼说,是啊。 简方宁说,假如你有时间,就和她联系一下。 沈若鱼说,你对她念念不忘,我一定在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前去探望。 简方宁道,帮我看看她和支远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这在医学上,称为追踪寻访,作为使用中药的病例,我要的是第一手资料。 沈若鱼说,真是冷酷,追杀到天涯海角。 简方宁只要一谈起工作,立即就像充了电的玩具小熊,精神抖擞起来。她说,注意啊,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别光听他们说。 沈若鱼说,知道啦。你就等着听我的秘密报告吧。 简方宁轻轻一笑,放下了电话。 沈若鱼携老母到达N市的时候,已是行程尾期。南方冬季怡人,温暖而不潮湿。每平方公里绿色植物蒸腾出的大量氧气,使母亲的哮喘病好了过半。刚开始南下时的焦灼渐渐稀释,寻亲访友到处受到款待,温情充盈,使人倍感轻捷。 精神只要一放松,就会无事生非。 一日住在父亲战友的遗孀家,两位老女人相对流泪。女人如果经常能有机会,大张旗鼓地哭一场,就像是洗一回温泉,对精神安抚和益寿延年功效卓著,妙不可言。所以沈若鱼根本不劝她们,自己乐得看电视。 那天晚上的电视台,好像约好了,把所有最垃圾的节目,都汇集到本日演出。沈若鱼像打机关枪一样,连连按着遥控器,直到怀疑自己的手指得了腱鞘炎,也没看到一个稍微可以忍受的节目。 沈若鱼便给先生打电话,报个平安。 然后打电话给简方宁,但是无人。最近简方宁不知在忙着什么,总是找不到她。 再给谁打电话呢?沈若鱼开始翻电话簿。女人打电话有的时候也像买东西,并不是想好了什么才去买,而是在商场里瞎逛,灵机一动,就买下了某种并不需要的东西。一个号码像图钉似的,在字里行间闪亮。沈若鱼想起了简方宁的嘱托,拨动了它。电话铃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当沈若鱼正准备放下的那一瞬间,有人说话了。 您好。我找庄羽。她说。 没这人。对方女声,很不客气地把电话压掉。 沈若鱼很奇怪,看着话机显示屏上遗留的自己刚拨完的数字,对啊,没有拨差。再不然,就是庄羽给自己写借了?她突然想到,也许庄羽当初给她写电话的时候,就是假的。为了证实这一点,当然主要是没有任何事干,沈若鱼又拨了电话。 还是那女人接听,这回沈若鱼学精了一点,她换了口气,说,我找支远。 支远是谁?那女人低声重复了一句。这没这人,你错了! 眼看对方电话就要砸下的当儿,突然听到电话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慢点放,我来接这个电话。 尽管声音遥远模糊,沈若鱼还是精确地听出了——她正是庄羽。 哪里?庄羽说。 你是庄羽吧?沈若鱼经历了这番找人之苦,热情比刚开始打这个电话时,大力提高。 庄羽是谁?庄羽说。你是谁?她又问。 我是沈……我是范青稞啊。庄羽,我都听出你的声音来了。你听不出我吗?我们在一间病房吧住了那么长时间!沈若鱼大喊大叫,好像对方是一个昏迷的病人。 喔,想起来了。我们是病友。庄羽说。 可是你刚才还不承认,差点让我吃了闭门羹。范青稞抱怨。 大姐,那不是我们的真名,就像一次性的筷子,谁记得住?出了医院,就把它留在污物桶里了,哪里还带回家?新换的保姆不知道这段故事。幸好支远这个名字,比较上口,我才凑合记起遥远的往事。庄羽说。 并不遥远啊。沈若鱼说。 那要看这段时间对谁而言。一个月,对于一个将活八十岁的人来说,只不过是生命的千分之一。对于一个只能活一年的人来说,差不多就是生命的十分之一了。后者当然觉得遥远了。庄羽的声音像是自河外星系传来,微弱,但很清晰。 沈若鱼不想和她争辩这种充满末日意味的谈话,转而问,你怎么样? 庄羽说,是你个人对我这样关心,还是奉什么人旨意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