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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斯·布尔巴(第01节)(4)

 
 
 
    塔拉斯是那些主要的老联队长中的一个:他整个人就是为了战争的惊惶而生的,他粗野而直率的脾气异常出众。当时,波兰的影响已经开始对俄罗斯贵族发生作用了。许多人已经模仿波兰人的习惯,以穷奢极侈、仆从成群、鹰鸟、猎师、飨宴、府邸来炫耀于人。这不合塔拉斯的意。他喜欢哥萨克的简单的生活,跟那些偏爱华沙方面的伙伴们吵了许多次嘴,把他们称为波兰老爷的奴隶。他是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人,他认为自己是正教的合法的保护人。只要哪个村子里有人抱怨土地经租人①压迫和新加房捐,他就威风凛凛地走进那个村子里去。他和他部下的哥萨克们对那些家伙进行惩罚,并且约法三章,规定在下面三种情况下必须拨刀子,那就是:如果专员①不敬重长老,在长老面前不脱帽子;如果嘲弄正教,不遵守祖先的规矩;最后,如果敌人是伊斯兰教徒和土耳其人,他认为在任何情况下,为了基督教的光荣,举起武器去对付这些人都是可以允许的——
 
    ①这种人靠剥削为生,用钱买得土地所有权,然后租给农民耕种,自己从中取利。
 
    他现在预先用想象来慰娱自己,他设想怎样和两个儿子一起来到谢奇,对人家说:“瞧呀,我给你们带来了多么棒的小伙子!”怎样把他们引见给所有在战斗中百炼成钢的老伙伴;怎样看一看他们在军事学习以及酣饮方面的最初的成就,他认为后者也是骑士的主要优点之一。他起初想只打发他们两个去。可是,一看到他们的那股朝气、高大的身躯和强壮的肉体美,他的军人气质就也燃烧起来了,他决定第二天就跟他们一同前往,虽然除了顽强的意志是一个因素之外,他这样做是毫无必要的。他开始张罗起来,颁布命令,给年轻的儿子们选好马匹和鞍辔,查看马厩和库房,挑选明天应该随他们出发的仆从。他把自己的职权交托给托符卡奇副官,并且对他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叫他只要从谢奇方面一得到什么消息,立刻就率领全军出发。虽然他有点微醒,酒力还在他的头脑里回荡,却什么也没有忘记。他甚至还吩咐人给马饮水,给它们在秣草糟里多加大粒的上等小麦,张罗得累了,这才回到房间里来。
 
    好啦,孩子,现在该睡啦,明天我们就要做上帝叫我们做的事情。别给我们铺床!我们不需要床。我们要在院子里睡。”
 
    夜幕还刚刚笼罩天空,可是布尔巴总是很早就躺下睡了。他横卧在毛毯上,再盖上一件羊皮袍子,因为夜间的空气很凉爽,并且布尔巴在家的时候,是喜欢盖得暖和一些的。他很快就打起鼾来了,然后整个院子也都跟着他睡着了;躺在不同角落里的所有的人都打着鼾,哼哼着;更夫最先睡着,因为他欢迎少东家们的归来,酒喝得比大家都多。
 
 
 
    只有一个可怜的母亲没有睡。她挨近并排躺在一起的两个爱子的枕边;她用梳子梳理他们青春的、纷乱如丝的鬃发,用眼泪濡湿它们;她全神贯注地凝视他们,用全部感觉凝视他们,整个身心溶人一瞥之中,却还是百看不厌。她用自己的Rx房哺育了他们,她养育和爱抚了他们。可是,能看见他们留在自己跟前的时间却只有一刹那。“我的儿子,亲爱的儿子啊!你们会怎么样?什么命运等待着你们?”她说,眼泪停留在使她美丽的脸改变了样子的那些皱纹里。她实在可怜,正象处于那勇于杀伐的时代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她只度过了一瞬间的爱情生活,并且那是仅仅在最初的情欲的狂热之中,最初的青春的狂热之中,可是她的严酷的诱惑者即刻就为了马刀,为了伙伴,为了酣饮,把她抛弃了。她在一年里有两三天看到过丈夫,后来就好几年听不到他的音讯。就是看到他的时候,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她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她遭受侮辱,甚至遭受毒打;她受到仅仅由于怜恤而恩赐的温存,她在这些被放荡的查波罗什染上严酷色彩的单身骑士的集团里,是一种奇异的人物。没有得到一点欢乐,青春就在她眼前闪过了,她的美丽鲜艳的双颊和**、没有被吻过,就枯萎了,盖上了早衰的皱纹。一切爱情,一切感觉,妇女所有的一切温柔的热情的东西,在她身上都变成了一种母性的感情。她带着热诚,带着爱情,带着眼泪,好象一只草原上的鸥一样,在自己的孩子们头上翱翔。人家要从她身边把她的孩子,她的亲爱的孩子夺走,让她永远再也看不见他们!谁知道,也许,在第一次战役里,一个鞑靼人就会砍掉他们的脑袋,她将不会知道他们的被抛弃的尸体躺在哪儿,那尸体将被路上的猛禽啄食,为了那尸体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她是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的。她一边痛哭,一边凝视着他们的被沉沉的酣梦紧闭起来的眼睛,想道:“没准儿布尔巴一觉醒来,会把行期延迟一两天;也许,他决定这么快就动身,是因为多喝了酒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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