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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3)



    “你不知道,他家北方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好重,本来没那个土壤,亚平的坏思想不会发芽。这次他妈一来,给他适当浇浇水,施点肥,他脑袋深处的男尊女卑的苗头全出来了。动不动就要求我跟他妈学。他妈还没走几天,他就开始开口闭口缅怀他妈妈在这里的先进事迹,目光里还透露着无限神往。想想不行,我要强过他头,不能让他把他妈的话当成我家的‘圣旨’。”

    “亚平不像这样的人啊!我看他经常主动打电话过来问寒问暖,中午吃个牛肉面都特地打电话来汇报一下嘛!”

    “那是以前。以前他真的蛮好的,从不挑剔我,也没觉得我懒过。我们都是工薪阶层,大家都蛮忙的,以前我一周清洁一次他也没意见。从没挑剔过衣服要烫,早饭要做。自从他妈来了以后,啧啧,你没看到他妈对他有多恶心哦!他都那么大的人了,饭桌上他妈还给他夹菜,一看到他吃饭,眉开眼笑,那种肉麻,我简直……汗毛倒竖!”

    “你妈不这样对你啊?”

    “我是女的!他是一个大男人!他在家里要当栋梁的!”

    “他是你男人,在他妈眼里,多老他都是儿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对他再好,都比不上他妈的一根手指头。他妈可以把喉咙扎起来,只要是她儿子喜欢吃的东西,她看都不看一眼。我怎么做得到?他妈可以被油烫一身包地替他炸虎皮肉,只要她儿子说一句想吃。我怎么做得到?他妈把他衣服袜子都送到床头,就差没替他穿了,我怎么做得到?他妈一走,把他的魂都带走了。现在,他整天就跟我提一些异想天开的要求,诸如要我每天替他把皮鞋擦亮,诸如要我把家重新收拾。以前,他主动替我端茶倒水,现在活倒也干,但我能感觉出他完全是敷衍,不情不愿。”

    丽鹃讲这番家长里短的时候,还尽量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见,没想到隔着挡板的刘编,这个老学究端着茶杯站起来,啜一口响茶之后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说:“你的话啊,让我想起一个典故:韩非子的《说难篇》里有个故事,说的是卫灵公有个男宠,也就是今天讲的男同志,叫弥子瑕。这个男宠年轻的时候英俊漂亮,甚得卫灵公的喜爱。有一次弥子瑕的母亲生病了,弥子瑕假借圣谕,偷了卫灵公的坐驾私自回家探母。这在当时是个大罪啊!要被砍脚的。后来别人告诉卫灵公,卫灵公笑着说:‘弥子瑕是个多么有良心的人啊!他甘愿冒着被砍脚的危险,也要去探望他的母亲!’还有一次,弥子瑕在花园里摘了一个桃子,尝了一口,味道好极啦!他把这个咬过一口的桃子献给卫灵公。卫灵公又感叹:‘弥子瑕是多么地爱我啊!有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还要留给我。’后来弥子瑕年老色衰了,卫灵公另有新欢,想起以前的事,非常生气,说:‘弥子瑕年轻的时候就欺君罔上,他还把他吃剩的桃子扔给我吃!’”刘编又响亮地嘬了口茶,走了。

    丽鹃愣住了,问蔡大姐:“老刘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说我现在年老色衰了?所以亚平不喜欢我了?他每次讲话我都听不懂。”

    蔡姐想了想,说,“我想,他的意思是,曾经的美好,不代表永恒的美好,岁月会让感情渐渐褪色,不是所有的艺术,都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恒久魅力。他现在对你的态度转变,不见得是他妈妈来或走造成的。你不要老把这种矛盾引到婆媳问题上去,不要老拿自己跟亚平妈妈去比。想想看,你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当男人面攻击他母亲是很愚蠢的举动,不能因此让他多爱你,相反却让他不知不觉地疏远你。你想,男人三妻四妾,新衣换旧衣的有的是,但你见过几个换妈的?”

    “哦!你的意思我终于听明白了。老婆就要俯首甘为孺子牛,只能低头拉车,不能抬头望路?”

    “不是。老婆有老婆的做法,老婆不是妈妈。你要以你的长处攻他妈的短处。他妈总不能和他撒娇吧?你多哄哄他,男人要靠骗的。”

    “凭什么每次都要我去哄他,难道每次都我错?凭什么我得讨好他,他不来哄我?”

    “婚姻第一策略,以退为进。夫妻之间,有什么对错可言?要抓主要矛盾。毛选你读过没有?毛选第一章那是克敌制胜的法宝: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你不要把跟亚平妈的矛盾上升到跟亚平的矛盾。一个是敌我矛盾,一个是人民内部矛盾。这个局势你要看清楚。一个要严打,一个要得饶且饶。”

    丽鹃又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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