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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第二十五节)(9)



  爷爷说,不是。这是治一种罕见之病的药方,只怕全中国现在连一个这样的病人也没有。

  我说,到底是什么病?

  爷爷说,吸鸦片。

  我说,您这方子有什么用呢?您哪怕是有个治聋哑的偏方,也比这风光得多。现在治好一个哑巴,都说是路线胜利。

  爷爷说,是没用。可我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没用的事,你留着吧,山不转水转,也许世风日下,妖雾重来呢。世界上的事,谁说得准?

  爷爷说完以后,就饮了他自己配的药汤。父亲和我,都不是学医的,也不知他喝的是什么药。第二天晨起一看,他脸已经凉了。挺宁静的,没有什么痛苦样。

  我把方子拿给我爸看。他说,烧了吧。有什么用?别人看不懂,还以为是密码。咱们可说不清。已经够乱的了,千万别添乱。

  我就在我爷爷去世的当天,把他传给我的方子,烧了。连灰都倒簸箕里,挖坑埋上,混匀了沙土,最后还跺了几十下。

  秦炳抹抹太阳穴,虽是冬天,他已汗湿双鬓。

  真烧了?简方宁问。

  是。秦炳答。

  也没留个底子?

  没有。当时哪有这个心眼?生怕毁得不彻底,秦炳说。

  你今天来,就是向我们报告这个线索?筒方宁明知对方在卖关于,还是忍不住追问。因为她已感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大有前途的方剂。

  那时候,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什么大烟鬼的事。后来,国家安定了,我们都安居乐业了。有时想起这件事,多少有些后悔。不管怎么说,是个祖传的秘方,丢了。

  再后来,听说又有人吸上了大烟。比过去还更新换代了,改名海洛因了。反正换汤不换药呗。不过咱们也是耳朵这么一听,不往心里去。因为和咱没关系。

  去年,我们家翻盖房子。多少年的老房子了,再不翻,二级地震都得塌。房基下面,发现一个药罐,用蜡封得严严实实。大家这个高兴啊,心想里面不是金元宝,就是千年的老龟。甭管是什么,都是一笔飞财。没想到,净了手,磕了头,打开药罐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

  别人都看不明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是爷爷临死前埋下的,他要给他的心血,再留一回见天日的机会……

  你敢断定这一回的药方,和你亲眼见的那一张,是同样的吗?简方宁急如星火地问。

  敢。因为那方子,我爷爷第一回给我看时,我不知是什么意思,看了好几遍,记忆深刻。事后虽然说不出来,但那格式药名,再看的时候,就非常熟悉,全想起来了。秦炳言之凿凿。

  简方宁点点头。这符合记忆规律。

  再说,那方剂共分七种,每一种里,都有一味特殊的药。这味药的名字,我是至死不会忘的。秦炳诅咒发誓。

  爷爷还留下一本自编的医书,上面写着:

  鸦片,性味苦温酸涩,辛香走窜,苦味燥烈,善除万病。

  苦温可助火升阳,酸涩能滞气凝血。初吸时,以其辛香开泄气道,振奋精然长期以往,损精耗液,伐伤气血,元气耗竭,运行失度。久食必致正虚邪实,脏腑受瘾,全赖烟力以升阳提气,津液干涸,气血亏虚。皮毛不华,肌肉不润,筋骨不健,四肢屡弱。一旦停吸,气,无以升提,血,运行受遏,阴阳两虚,脏腑俱损,诸病变生而出。

  故而涕泪俱下,哈欠连声,自汗盗汗,瞳孔散大,腹痛腹泻,面色惨白,全身鸡皮,心悸气怯。终者形脱神败,待六关俱头,脉微欲绝,不日即危……

  秦炳摇头晃脑,倒背如流,看来真是下过一番功夫。

  简方宁道,你的故事讲得挺好听。不过,到我这里来的人,一般都有一个好故事。可是,我们这里是科研治疗机构,我们不凭故事,而要确实的药物和疗效。

  秦炳说,这我懂,不见兔子不撒鹰。

  简方宁说,你打算和我们怎么合作?

  秦炳说,买断。

  简方宁说,我听不大懂你的意思。医学上我是内行,买卖上我是外行。

  秦炳说,你出一笔钱,我就把方子写给你,就这么简单,方子装在我的脑子里。这一回,就是把我的脑浆抠出来晾成干,我也忘不了啦。

  简方宁说,这不可能。我不是蒲松龄,我不用烧饼买故事。我也不能凭一个故事,就出钱买一纸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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