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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玲珑(第二十三章)(4)



  “哪儿不好啊?”夏大夫接着问。

  梁秉俊又犯了迟疑说病名,本不是什么难事,但这阵子求医问药的经历,让他长了心眼。当着中医,您最好不说西医的病名,更别提病人作过手术什么的经历,大夫不爱听。觉得你不相信中医,得了病,都一窝蜂地先看西医,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才找到中医。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当成给死马看病的大夫。可你要是看西医,那他们更不乐意听你看中医的经历了,门户之见更是猛烈。闹得看病也好似女性的贝节,有个“处女诊”,你得从一而终,要是半路上改换门庭,就得受歧视,意味着你求医心不诚。他做医家的,就可以奚落你,讽刺你,也可以礼尚往来地对你模棱两可不专一。

  面前这位夏大夫,你判断不出他是中医还是西医。看他这到不修边幅不请世故的模样,好似一位桀骜不驯的中医。但屋里明显属于现代医学的烧杯和玻璃器皿,又强烈地提示他有西学的背景……

  难啊。看来,押一宝吧。

  梁秉俊说:“病在肾脾。说是肾水干涸,脾不养血,肝胃不合……”

  夏大夫挥挥手说:“我听不懂。”

  完了,你遇到了一位西医,他很生气。你赶紧改换门庭吧。

  “啊,那是这样的。骨髓的造血机能受到严重损坏,全血细胞减少,各个系统……”

  夏大夫又挥挥手说:“我听不懂。”

  梁秉俊火了。他通常是不会被激怒的,因为他总是公事公办,那是工作。你可以为工作投入时间和精力,但你不能为工作技人感情。因为人的感情是经不起磨损的,你刚开始感情充沛,你的工作就做得好,你的感情淡泊了,你的工作质量就受风化。这样对待工作是不公平的。工作要求稳定和高质,要求守恒,那你就不要按人感情,只是以一种永不磨损的意志和责任对待即可。但梁秉使这一次的工作,由于雇主的侍殊——他的母亲,由于当事人的特殊——他的“女儿”,他就不合时宜地渗透了感情。

  梁秉俊说:“中医的诊断你不听,西医的诊断你也不听。

  那你听什么?你算得哪门子大夫?!江湖骗子吧!

  夏大夫一点也不恼说:“骂得好啊。我本来就不是中医,也不是西医。我就是江湖之人,但我治得了病,救得了命。我问你,你答非所问,还在这里犯横。我也就是看你孩子有病,急火攻心,不和你计较。要不然啊,您就走好了吧。”

  梁秉俊决定不和他啰嗦,还是直奔主题。说:“我怎么答非所问了?”

  夏大夫说:“我问你哪儿不好,你说不好就是了,说什么病名?病名是外在的东西,是可以变的。今天说你是这个病,明天就是那个病。有什么准?有准的是病人的感觉。家里人经常本末倒置,把别人说的东西,当成了最重要的东西,其实,世上无数的人,就叫误诊给害了。”

  梁秉俊何等聪明之八,立即感到了眼前这位无须大夫的高明之处,刮目相看,态度也谦恭了不少。这次,不是病人家属对医生的那种实用性的恭敬,而是一个行当的高手对另一行当的高手的折服。他把夏早早的病情逐一描述。

  夏大夫听完之后,双手抱肘,补充问道:“都用什么法子治了?”

  梁秉俊小心翼翼地报出了正在服的中西药物,怕夏大夫又火冒三丈。但夏大夫这一回很平和。当然了,梁秉俊没敢说出和血玲珑有关的设想。严格说起来这也和夏早早无关,起码现在还不曾有任何药物应用到夏早早身上。

  夏大夫听完之后,大包大揽过:“这病,能治。”

  梁秉俊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夏大夫还在为刚才自己的冒犯而生气,或者说夏大夫简直就是一个信口开河的家伙。他看着夏大夫,半天没吱声。

  更大夫说:“不相信,是不是?你们这些人,就是怪。你干嘛来了,不就是看病来的吗?我要说不能治,就拼命求我。我要说能治了,又不相信我。不请你就走。”夏大夫说着,起身做送客状。

  梁秉俊慌了。梁秉俊很少发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慌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今天是难得的脆弱。“不不,我哪能不相信您呢?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夏大夫说:“也不必高兴得太早。我只说能治,至于治得好治不好,这还得看个人的造化了。”

  夏大夫说着,领梁秉俊来到各式各样的古怪玻璃瓶子面前,然后拿起一叠报纸后手折成早年间包糖果的三角形袋子,就从各个瓶子里往外国药粉。那些药粉通常是白色的,也有少数呈术黄或是淡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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