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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三部 第十一章)(7)

当我再度去拜访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时,天色已经十分昏暗,已是下午四点左右了,玛丽亚粗声粗气地回答我,“没回来。”我现在记得很清楚,当时玛丽亚对我皱紧眉头时那异样的眼神;但是,不用说,当时我头脑里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相反,另一个想法却忽然刺痛了我:当我懊恼而又有几分气馁地走下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家的楼梯时,我想起了可怜的公爵方才向我伸出双手的情景,——我忽然痛责自己,也许,甚至只是出于个人心烦,居然丢下了公爵,置公爵于不顾。我不安地开始想象,当我不在那里时,他们可能会发生某种很不好的事,因此我就急匆匆地赶回家去。但是,家里仅仅发生了下面的情况。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方才愤愤然离开我以后,并没有灰心丧气,需要说明的是,还从早晨起,她就派人去找过兰伯特,后来又派人去找了他一次,因为兰伯特始终不在家,最后她只好让她哥哥去找他。她也怪可怜的,因为看到我反抗,她只好把她的最后希望寄托在兰伯特身上,寄托在他对我的影响上。她焦急地等候着兰伯特,只是纳闷,直到今天,兰伯特一直寸步不离她左右,并且围着她献殷勤,怎么会忽然把她完全撇下,连个人影也不见了呢?唉!她连想也没有想到兰伯特现在掌握了凭据,已经作出了完全另外的决定,因此,当然,他也就躲起来了,甚至故意躲着她。

这样一来,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忐忑不安,心中越来越恐慌,几乎无力给老人解闷儿;与此同时,他的不安却增大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他经常提一些胆怯的问题,甚至还开始怀疑地不时看看她,有几次还哭了。那个年轻的小韦尔西洛夫,当时在这里坐了不多一会儿。他走后,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终于把彼得·伊波利托维奇叫了来,她曾对他寄予很大希望,可是老人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很讨厌他。一般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公爵对彼得·伊波利托维奇的看法,变得越来越不信任和越来越怀疑了。而那房东则仿佛故意似的,又开始讲起了招魂术,以及其他一些戏法,而变这些戏法的时候仿佛是他亲眼所见,具体说,就是来了一名江湖骗子,似乎,他竟当着全体观众的面,砍下了许多人的脑袋,因而鲜血淋漓,大家都看见了,后来他又把这些脑袋一个个装了回去,安在脖子上,仿佛接上去似的,这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的,仿佛这事就发生在1859年。公爵听得害怕极了,同时又不知为什么勃然大怒,而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只好立刻把这个说故事的人打发走。幸好,这时送来了午餐,这是头天晚上特意在这里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通过兰伯特和阿尔丰西娜),向一位出色的法国厨师订购的,这法国厨师尚未找到工作,他想在一个贵族人家或者俱乐部里谋个差事。配有香槟酒的午餐,使老人大为高兴;他吃了很多,开了许多玩笑。饭后,当然,难免犯困,他想睡觉,因为他饭后有小睡片刻的习惯,所以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就给他铺好了床。入睡前,他一直亲吻她的手,说她是他的天堂、希望、仙女和一朵“金花”,总之,说了一大串最东方式的词语。最后他睡着了,也就在这时我回来了。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急匆匆地跑进房间找我,合十当胸,说什么“倒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公爵,求我不要离开,等他醒了以后就去陪陪他。没有您,他会完蛋的,他会出现神经质的中风;我担心他熬不到半夜……”她又补充道,她本人非离开一会儿不可,“也许,甚至需要两小时,因此,只好把公爵留给我一个人照顾了。”我向她热烈地保证,我一定留下来,直到晚上,等他醒了以后,我一定竭尽全力,给他解闷,让他开心。

“而我一定履行自己的天职!”最后她毅然道。

她走了。我要提前补充一点:她亲自去找兰伯特了;这是她的最后一线希望。此外,她还去了她哥哥家和她的亲属法纳里奥托夫家;她回来时会是一种什么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她走后大概过了一小时,公爵醒了。我隔墙听到了他的呻吟声,就立刻跑了过去;我过去时发现他已经坐在床上,穿着睡袍,但他看到自己孤身一人,孤灯只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都吓坏了,当我进去时,他吓了一跳,猛地欠起身子,叫了起来。我急忙走到他身边,当他看清是我之后,才含着高兴的泪花开始拥抱我。

“有人告诉我您搬走了,搬到别的公寓去了,您一害怕就跑了。”

“谁会对您说这种话呢?”

“谁会?你瞧,也许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也许是有人告诉我的。你想呀,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进来一个大胡子老头,捧着圣像,一个劈成两半的圣像,他突然说:‘你的生活也将这样劈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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