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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玲珑(第十八章)(3)



  可是,卜绣文一直不想承认那个孩子是人。所以在脑海中,每当想到的时候,她不用“他”或是“她”来称呼,而只用“它”

  魏医生的手轻柔地推动卜绣文的腹部。那个胎儿感觉到了外力的抚弄,顽皮地弹动起来,角弓反张,然后潇洒地舒展,如同做了一个高难的体操运动。

  卜绣文感到剧烈的振荡,好像那个它在揪着自己的肝胆打秋千。

  “胎位还好。”魏晓日补充了一句:“生命力很强。”

  卜绣文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它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魏晓日答道:“是个女孩。‘”

  卜绣文愣了一下。她马上痛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从此,她就不能称它为“它”,而要称它为“她”了。

  卜绣文很想像往日一样,与魏医生谈谈文学艺术,历史哲学什么的。在自己的女儿面临着死亡的深渊,自己身体内又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时,她对这些平日里很少想到的问题,有了格外多的感受和想说的话。可惜,今天脑袋不争气,痛得好像养了一万条长蛇,上下钻动,容不得她的闲情逸致。她只好拣最关切的问题说:“早早怎么样了?我太想她了。”

  “还好。”魏晓日说。

  “您对我说实话。”

  “这是实话。”魏晓日很坦白地说。夏早早的情况当然不能算好,但对一个自身难保的孕妇来说,你还能说什么?

  “我想看看她。”卜绣文鼓足了勇气,把昼思夜想的愿望说了。

  “这会使情况很复杂。”魏晓日沉吟着说:“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并不是为了得到您的允许。我是跟您商最,像个朋友那样。您知道,我现在这个情况,和所有过去的朋友都中断了来往,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处境。”卜绣文苦恼地说。

  “我想孩子想得夜里睡不着觉。我对践石说,他总是劝我: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看她吗?你不是已经跟孩子说你到外国去给她找药了吗?她充满希望地等着呢!她见到你,问药找回来了没有,你怎么回答她呢?再说你现在这么重的身子,她也懂事了,以后问你是生了一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咱们可说什么好呢?所以,依我看,你就再忍忍吧。孩子和以前差不多,还好,你就放心吧。等你生了这个孩子,马上就能见到早早……他话是这么说,可我想孩子的劲一上来,心就痛得千孔百疮……魏医生,你说我可怎么办?

  卜绣文眼圈底下皮肤暗淡松弛,显得苍老与焦虑,肯定是一夜没睡。

  魏晓日沉吟了一会儿,说:“要不,你给早早打个电话。”

  卜绣文说:“这个念头在我心里翻滚了一百遍。只是怎么说,才能不引起孩子的怀疑?

  魏晓日说:“就说你在非洲,在埃塞俄比亚。”

  卜绣文颤抖的手指,激动电话键。这是一台造型像金字塔样的电话,数码嵌在机身里,浑然一体,好像一块古老的石砖。

  “我是夏早早。你是谁呀?”

  女儿的声音已经显得有些陌生,虽然更虚弱了,可有了一份属于更大孩子的矜持和冷静。

  “我是……妈妈呀……”卜绣文声音哽咽。

  “啊!妈妈!您在哪里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您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太想您了……”巨大的惊喜使孩子用尽全力地喊叫起来,然后传来喘息。

  感觉得到,孩子的体质更差了。卜绣文热泪盈眶。

  “早早,我没有回来啊,我是在……埃塞俄比亚,给你打电话的……我再有几个月就可以见到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坚持着,等妈妈回来啊……我给你带了好药,就能把你的病治好了……”卜绣文紧紧地抓着电话听筒,好像那是孩子瘦弱的小胳膊。

  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泪水纵横。

  魏晓日谴责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依卜绣文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极不直激动的。他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要卜绣文立即停止谈话。

  “妈妈,您跟我说说埃塞俄比亚是什么样子的啊?我只知道它是在非洲……”夏早早在电话的那一边,请求着。她实在是渴望知道外面的世界。

  “是……啊……埃塞俄比亚是在非洲……靠着红海……有沙漠,仙人掌……”卜绣文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上中学时地理老师讲授过的关于这个遥远国家的知识。

  “红海的海水是红的吗?”

  “啊……红海……水是什么颜色我们就不要去管它了……红海里有小鸭子在游泳……”卜绣文知道孩子是最喜欢鸭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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