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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肤亲何敢欺暗室 血肉连却要隐真言(2)



  云娘的伤虽然不重,可是因为来不及包扎,一路失血过多,此时觉得一阵阵头晕。她勉强笑着说:“在肩肿上,不……不要紧的……”伍次友听了,顾不得身上困倦,过来就要解云娘的衣扣,云娘失声叫道:

  “别动我!”

  伍次友刚伸出去的手,像触电一样又缩了回来。哦,在自己身边躺着的,不是昔日的雨良道长,更不是“小兄弟”。她……唉!沉思了好大一会儿,伍次友终于忍不住又在云娘手中写道:“我非轻薄小人,你非庸碌女子,流血伤神,请勿多心。”

  云娘不再说话了,她紧闭双目,似乎是昏了过去。伍次友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被血浸透了的衣服,撕下自己的袍袖,把伤口紧紧地扎住。当他为云娘掩上衣襟时,却忽然碰到了一件硬物,用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病重时,送给云娘的那块鸡血青玉砚!一霎时,怜爱、悔恨、茫然,惆怅全都涌上了心头。他毅然站起身来,背起昏迷中的李云娘,迎着五更的寒风严露,向远处一个黑沉沉的大庄子走去。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像是小镇的地方。伍次友放下去娘,走到近前仔细辨认,却是一座碑亭。他上前摸着碑上的字,心中又是一惊:啊,怎么来到了曲阜孔庙?嗯,圣人故乡善人多,也许能找到个好人家。可是转念一想,不行,那郑春友的师爷孔令培,不也是孔子后裔吗,便又连忙抱起云娘,艰难地向前走去,直到启明星升起,东方透出一线曦光,才走到庄子的东北角上。这里,好像是一个中等人家,院子很大,却一律都是平房草舍。观望犹疑之间,呜呜犬吠之声,已经此起彼伏。不消片刻,庄上就会有人走动。再无选择余地了,便硬着头皮,拍响了庄门,院子里立刻传来一阵狗叫声,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在里面问:“谁呀!”伍次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里面的声音更严厉了:“谁?”

  此时云娘神智稍稍清醒,猛想起伍次友已经不能说话,便强打精神答道:“我……我们是进京应试的举人,夜里住进了黑店,逃了出来。请行行方便,救救我们……”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忽听一个妇女吩咐道:“张大,给他开门。天都快亮了,能有什么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随模样的白胡子老人颤巍巍地立在门洞里,瞪着眼睛瞧着伍次友。见他满脸污垢,大襟上血迹斑斑,怀中还抱着个书生,忙又将云娘接了过去。伍次友又累又惊,又饥又渴,一口气松了下来,只觉得眼前发黑,金花直冒,一阵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门洞里……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伍次友环顾四周,自己和云娘两床相抵,躺在厢房里。他细心看去,觉得有点惊讶。这个庄院初来时,从外头看,完全像一个庄户人家,可是里面的摆设却大不一样。朱漆桌椅、书架茶几,虽不乏豪华气派,却俨然是个书香门第;更奇怪的是,那位坐在云娘身边容貌慈祥的主妇,布裙荆钡,上上下下一身农家妇女的打扮,而恭恭敬敬侍立在她身旁的老仆,却头戴青毡呢帽,身穿湖绸丝绵袍,外头罩着青缎挂面儿的小羊皮风毛坎肩!如此颠倒的服饰,虽然自己见多识广。也揣摩不透其中的缘由。

  伍次友正在纳闷,那妇人开口说话了:“这位书生,您醒过来了?张大,去泡茶,带点点心过来!”

  伍次友实在是渴极了,也饿极了,坐起来接过茶,像捧着甘露般地一饮而尽,却不好意思吃点心。

  “先生,我先不问你如何落难。这位女扮男装的,不知是尊驾的妹妹还是妻子?”

  听这位妇人一口道破了他的行藏,伍次友便伸手,指指自己喉头,又比划了写字的样子。妇人点头道:“哦,知道了,你是个哑巴。张大,笔砚恃候!”

  此时,云娘呻吟一声也醒了过来,见妇人正盘问伍次友,便挣扎着坐起来道:“他不是哑巴,是有疾,说不出话。主人娘子有什么话,只管问我。”

  “好”。那妇人本来就坐在她身边,听见这话便转过身来,微笑道:“妹子,我并不要盘查你们。但既然住在我这里,我总该知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你只管放胆讲,不是我张姥姥口出狂言,只要你们合了我的意儿,在山东境内是无人敢来打扰你们的!”

  伍次友又是一惊:“这人好大口气,难道她是孔府衍圣公的什么人?可她又说姓张!”

  云娘看了一眼伍次友,吞吞吐吐他说:“他是我的兄长,我们……我们……”她正寻思说实话还该捏造一个故事,忽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长随进来,打个千儿道:“姥姥,孔府的孔令培,拿着帖子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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