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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三部 第九章)(8)

“请,您哪!”

“浑蛋!”我冲他吼道,猛地挥起手来,但是没有打下去。“你主人也是个浑蛋!你把这话立刻转告他!”我加了一句,并且迅速走出去,上了楼梯。

“您怎敢出言不逊!要是我立刻禀报老爷,那,一张条子就会立刻让您进派出所。以后您可不许再挥起手来想打人了……”

我从楼梯上下来。楼梯是段通正门的楼梯,全部敞开,当我踏着红地毯下楼的时候,楼上可以看到我整个的人。所有三名仆役都走出来,在楼上的栏杆旁向下张望。我当然决计保持沉默:跟奴才们吵架是有失身份的。我下了楼没有加快步伐,甚至似乎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噢,即使有这么一些哲学家(他们可耻!),他们会说,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儿瞎发脾气,——他们爱这么说,由它,但是对于我,这却是创伤,一个迄今尚未愈合的创伤,甚至走到眼下这一刻,走到我把这写下来,一切都已结束,走到我已经报了仇的这一刻。噢,我发誓!我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也不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毫无疑问,即使在生病之前,如果有人欺侮我,我也总想报复,但是我敢发誓,我仅想以宽宏大量来报复。即使我用宽宏大量来回敬他,但是我总也要使他感觉到,让他心里明白,——于是我也就报了仇!我还要顺便补充一句:我不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但却是一个爱记仇的人,虽然我心胸宽大,但是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呢?当时,噢,当我抱着宽宏大量的感情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可能是可笑的,那就让他们笑去吧。宁可做个可笑而又宽宏大量的人,总比那些虽然不可笑,但却卑鄙无耻、庸俗平庸的人好。关于这次与“哥哥”相遇的事,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甚至也没有向玛丽亚·伊万诺芙娜透露过,甚至在彼得堡也没有向丽莎透露过;这次见面如同可耻地挨了一记耳光。可现在倒好,又遇见了这位先生,而我根本就没有料到会遇见他;他向我微笑着,抬了抬礼帽,还十分友好地对我说了声:“Bonsoir”。当然,他这样做,耐人寻味……但是伤口还是裂开了!

我在那家小饭馆里坐了四个多小时,我忽然像疾病发作似的跑了出来,——不用说,又回去找韦尔西洛夫了,自然,在家里又没有碰到他: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保姆感到寂寞,她忽然请我去把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给叫过来;噢,我哪顾得上给她办这差事呀!我跑回去找妈妈,但是没有进去,而是把卢克利娅叫了出来,我在门首问她,才知道他没来过,丽莎也没在家。我看到卢克利娅也有什么事想问我,也许她也想托我办什么事;但是我哪顾得上这个呀!只剩下最后一线希望,他可能到我那儿去了;但是我并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我已经预先告诉过大家,我几乎失去了理智。可突然我在我的房间里碰到了阿尔丰辛卡和我那房东。不错,他俩正从里面出来,彼得·伊波利托维奇手里还擎着蜡烛。

“这是怎么回事!”我几乎没头没脑地向房东吼道,“您怎么敢把这坏东西领到我屋里来?”

“Tiens!”阿尔丰辛卡叫起来,“et les amis?”

“滚!”我吼道。

“Mais c'est un ours!”她假装很害怕的样子,一溜烟跑进了楼道,霎时间又躲进了房东太太那儿。彼得·伊波利托维奇,两手始终还擎着蜡烛,神情严厉地走到我跟前:

“请允许我向您指出,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您太暴躁了;尽管我们十分尊敬您,可是阿尔丰西娜小姐却不是坏蛋,甚至完全相反,她是来作客的,不是上您家作客,而是在我妻子那儿作客,她们俩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怎么敢把她领到我屋里去呢?”我重复道,抱住头,我几乎忽然头痛极了。

“纯属偶然,您哪。是我想进来关气窗,我原来把它打开了,透点儿新鲜空气;因为我和阿尔丰西娜·卡尔洛芙娜继续谈我们没有说完的话,于是在谈话中,她就进了您的房间,仅仅因为她在陪我说话。”

“不对,阿尔丰辛卡是奸细,兰伯特是奸细,很可怕,您自己也是奸细。而阿尔丰辛卡是到我屋里偷东西的。”

“这就随您怎么说了。今天您会说东,明天您就会说西。而我那套房间,我已经短期租出去了,因此我们夫妻俩将搬到那间小屋去住,所以阿尔丰西娜·卡尔洛芙娜现在,在这里,几乎是同您一样的房客,您哪。”

“您把房间租给兰伯特了?”我惊恐地叫道。

“不,您哪,不是兰伯特。”他又用不久前那种拉长了的笑容微微一笑。然而在这笑容中已经看得出果断,而不是上午那种困惑了。“我想,您是知道我租给谁的,只是无可奈何地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不过因为爱面子,您哪,因此才生气。晚安,您哪!”

“好了,好了,您就让我安静一下吧!”我挥了挥手,差点没哭出来,因而他突然惊讶地看了看我;然而他还是走出去了。我挂上门钩,插上了门,趴到床上,脸朝下,埋在枕头里。就这样过去了对于我这要命的最后三天中的可怕的第一天。我的纪事录也将以描写这三天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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