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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三部 第四章)(8)

“这什么也没有表明!”我打断道,“我只是不明白,这么一个无聊的情况,竟会惹得您这么痛苦……啊,公爵,自从那时,自从那天夜里以后,——您还记得吗……”

“从哪天夜里?又有什么事?”他任性地叫道,我把他的话打断了,他显然很恼火。

“在泽尔希科夫赌场呀,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在那里,也就是在您写那封信以前呀?您那时候也非常激动,但当时和现在——这么大的差别,我甚至看着您都害怕……还是您根本不记得了?”

“啊,对了,”他以一种上流人士的腔调说道,仿佛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啊,对了!那天晚上……我听说了……嗯,您的身体怎么样,在这一切之后,现在您自己的身体怎么样,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不过,真是的,咱们先谈最要紧的事吧。您瞧,说实在的,我追求三个目的,我面前有三大难题,因此我……”

他又很快说起了自己的“要紧事”。我终于明白了,我面前看到的这个人,如果不给他放放血的话,起码也应当在他头上敷上块浸醋的毛巾。他的话说得颠三倒四,说来说去,无非围绕着打官司以及可能出现的结局打转;他还说到他们团的团长曾亲自来看过他,劝了他老半天不要干某种事,但是他就是不听;他还说,他曾亲自给某部长打了份报告,刚送上去;他还讲到检察官;讲到一旦他被褫夺公权,他很可能就会被发配到俄国北部的某个地方;也可能移民塔什干,在那里工作,他又讲到他要教育自己的儿子(未来的,丽莎生的)学会什么什么,还要传授他什么什么技能,那时他们住“在穷乡僻壤,在阿尔罕格尔斯克,在霍尔莫戈雷”。“既然我想听取您的意见,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那您就应该相信,我这人是很重感情的……如果您知道,如果您知道,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我的亲爱的,我的弟弟,丽莎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地,在所有这段时间内,她对我又意味着什么,——那就好啦!”他两手抱住头,忽然叫起来。

“谢尔盖·彼得罗维奇,难道您当真要把她给毁了,把她给带走吗?带到霍尔莫戈雷去!”我忽然熬不住了,脱口而出。丽莎与这个没头没脑的愣头青一辈子拴在一起的命运,——忽然清晰地,仿佛头一次展现在我的意识面前似的。他望了望我,又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转过身又坐了下来,始终用手抱住脑袋。

“我老梦见蜘蛛!”他忽然说。

“您太激动了,公爵,我劝您先躺下来好好休息休息,马上请个医生来。”

“不,劳驾,以后再说吧,我请您来,主要是想跟您说明一下关于婚礼的事。您知道,婚礼就在这里的教堂举行,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这一切都已经得到许可,他们甚至很赞赏……至于丽莎,那……”

“公爵,您就饶了丽莎吧,亲爱的,”我叫道,“您就别折磨她了,至少在现在,别吃醋啦!”

“什么!”他叫起来,两眼圆睁,几乎直瞪瞪地瞅着我,脸也变了,整张脸都挂上了某种长长的、茫然不解的、疑惑的笑容。看得出来,“别吃醋了”这话不知为什么使他十分吃惊。

“对不起,公爵,我是无意中说的。噢,公爵,最近我认识一位老人,我名义上的父亲……噢,如果您能见到他,您就会平静下来……丽莎也十分珍视他。”

“啊,对,丽莎……啊,对,这是您父亲?或者……pardon, mon cher,某种关系……我记得……丽莎告诉过我……一位老人……我坚信,我坚信。我也认识一位老人……Mais passons,主要是应当先弄清当下这时机的整个实质,必须……”

我站起来想走。我看着他那种腔调难受。

“我不明白!”他看见我站起来要走,严厉而又孤傲地说道。

“我瞧着您这种腔调难受。”我说。

“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一句话,还有一句话!”他忽然抓住我的双肩,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和姿态,把我硬按在圈椅上。“您听说过他们的事了,您明白内情吗?”他向我弯下了身子。

“啊,对,杰尔加乔夫。准是斯捷别尔科夫捣的鬼!”我忍不住叫道。

“是的,斯捷别尔科夫,还有……您不知道吗?”

他欲言又止,又把眼睛瞪得溜圆,直视着我的脸,脸上也仍旧挂着那种长长的、抽风似的、茫然不解而又疑惑的笑容,而且这笑容越拉越长,越展越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忽然有种什么东西仿佛使我心头猛地一震:我不由得想起韦尔西洛夫告诉我关于瓦辛被捕时他那目光。

“噢,难道还有您?”我惊恐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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