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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三部 第二章)(8)

于是丽莎亲了亲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必须这样做;因此我也差点没主动跑过去亲吻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正是不应该再用责备来增加对丽莎的压力,而是应该用快乐和祝贺来欢迎她,祝贺她无疑在心中必然萌生的新的美好感情。但是,我却舍去所有这些感觉于不顾,坚定地、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马卡尔·伊万诺维奇,您方才又用了‘好品相’这一说法,而我恰好在昨天和所有这些天里对这词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我整个一生都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过去我不知道我在苦苦地思索什么。您我用词的这种巧合,我认为是命中注定的,几乎是奇迹……我要当着您的面宣布这点……”

但是我顿时被大家阻止了。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他们关于妈妈和马卡尔·伊万诺维奇有什么约定;而我则根据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当然,他们肯定会认为,我是会闹出诸如此类的乱子的。

“别让他,别让他瞎掰!”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顿时大怒,恶狠狠地叫道。妈妈开始发抖。马卡尔·伊万诺维奇看见大家都很害怕,他也害怕起来。

“阿尔卡季,得啦!”韦尔西洛夫严厉地喝道。

“对于我,诸位,”我更加提高了嗓门,“对于我,看到你们大家都围在这个像赤子般的人身边(我指着马卡尔)——简直不像话。这儿只有一个人是圣洁的,这就是妈妈,不过连她也……”

“您会把他吓坏的!”医生坚决说。

“我知道我是全世界的敌人,”我喃喃道(或者与此类似),但是我又一次地环顾四周,我挑衅似的望了一眼韦尔西洛夫。

“阿尔卡季!”他又向我大喝一声,“与这一模一样的场面曾经在我们之间发生过一次。求你了,现在克制一点!”

我没法形容他以怎样强烈的感情说出了这句话,他脸上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悲伤,真正的悲伤,十足的悲伤。最使我惊奇的是,他那模样像个有罪的人似的:我是法官,他是罪人。这一切简直要了我的命。

“是的!”我也向他叫道,作为回答。“当我埋葬韦尔西洛夫,把他从我心里挖出去的时候,已经发生过与这一模一样的情况……但是随后死人又复活了,而现在……现在已经暗无天日!但是……但是您在这里会看到一切的,看看我到底能干什么!甚至您都想不到我能够证明什么!”

我说完这话后就冲进我的房间。韦尔西洛夫跑过来追我。

我旧病复发;出现了十分厉害的寒热病发作,入夜就说胡话。但也不是尽说胡话:做了数不清的梦,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其中有一个梦或者梦的片断,我终身难忘。现在我就说出来,不作任何解释;这是预言,我不能忽略不提。

我忽然出现在一个又高又大的房间里,心里揣着某种巨大而又自豪的打算;但这并不是在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家:这房间我记得很清楚;我必须提前先指出这点。虽然只有我独自一人,但是我又不断觉得,不安而又痛苦地觉得我又不是完全一个人,有人在等我,等我做出什么事来。在门外某处,坐着一些人,他们在等我将会做出的事来。这种感觉真让人受不了:“噢,如果我独自一人就好了!”忽然,她进来了。她那样子很胆怯,非常害怕,她在偷觑我的眼神。我手里拿着那份文件。她笑嘻嘻的,想引诱我,她跟我亲热;我可怜她,但又开始感到厌恶。她突然举起双手蒙住脸。我鄙夷不屑地把那“文件”甩到桌上:“甭求我,给,我不要您任何回报!我要用轻蔑来报复我受到的所有侮辱!”我走出房间,由于无比的骄傲而气喘吁吁。但是在门口,在黑暗中,兰伯特抓住了我;“笨蛋,笨蛋!”他悄声道,使劲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她势必在瓦西里岛开办贵族女子学校”。(注意: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她父亲从我这儿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肯定会剥夺她的遗产,把她赶出家门,她为了糊口只好这么做。我按照梦中所见,逐字逐句,不加更改的记录下兰伯特说的话。)“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正在寻觅‘好品相’,”可以听见就在附近某处,就在这里的楼梯口传来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低语声;但是她话中有话,不是在赞扬,而是一种叫人受不了的嘲笑。我与兰伯特一起又回到了房间。但是,她一看见兰伯特就哈哈大笑。我的第一印象是——可怕的恐惧,吓得我停住脚步,不敢上前。我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似乎突然从脸上摘下了面具:脸还是原来那样,但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被她极端的无耻扭曲了。“以身相许呀,太太,以身相许呀!”兰伯特叫道,于是他俩又大笑不止,笑得我的心都沉下去了:“噢,难道这个无耻女人——就是那个只要看我一眼,就能使我热血沸腾,一心向善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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