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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二部 第八章)(9)

“好吧,咱们走,虽然您在发高烧,而那里……”

他没把话说完。他的脸阴沉而又可怕。我们已经快要走出大门了。

“您知道吗,”他忽然说,在门口停了下来,“除了赌博以外,还有一条摆脱困境的出路?”

“什么出路?”

“一个公爵该走的路!”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以后您就会知道是什么了。您只要知道,我已经不配走这条路了,因为要走也晚了。走吧,您可要记住我的话。咱们先试试走奴才的路……难道我不知道,我是自觉地,完全自愿地,像个奴才似的,走这条路和付诸行动的!”

我飞也似的奔向轮盘赌场,仿佛那里集中了我的整个解救之道,我的整个出路似的,然而我已经说过,在公爵到来之前,我压根儿就不曾想过轮盘赌的事。再说去赌博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拿公爵的钱为了公爵而去赌博;我也不懂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但是这吸引却是不可遏制的。噢,这些人,这些脸,这些坐庄收钱付钱的人,这些赌徒的喊叫,泽尔希科夫的这整个赌博大厅,这一切从来,从来没有像这回那样,令我感到如此厌恶,如此压抑,如此粗俗和忧伤。我记得很清楚,在赌桌旁的这几个小时,悲哀和忧伤时不时地攫住我的心。但是我为什么不离开呢?为什么我要一忍再忍呢,倒像我肩负着什么使命、牺牲、硬要舍己为人似的?我要说的只有一点:我未必能说当时我自己是理智健全的。而事实上我却从来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玩得那么理智。我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十分仔细,细心盘算;我很有耐心,不轻易出手,然而在关键时刻又十分果断。我又坐在老位置上,靠近zéro,就是说我又坐在泽尔希科夫与阿菲尔道夫之间,而阿菲尔道夫总是坐在泽尔希科夫的右首;我讨厌这个位置,但是我又非押zéro不可,而zéro旁的所有其他位置又被人占了。我们已经玩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我从自己的位置上看到,公爵突然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站在我对面,隔着桌子:他输了个精光,只能默默地看着我赌,然而,很可能,他什么也不曾看懂,甚至都已经不在想赌钱的事了。而在这工夫我才刚开始赢钱,泽尔希科夫则把钱数给我。忽然,阿菲尔道夫不声不响地,在我的眼皮底下,用最无耻的手段,把我的一张一百卢布钞票拿了过去,搁进放在他面前的他自己那堆钞票里。我一声断喝,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这时我发生了一件我未曾料到的事:我好像突然挣脱了锁链;仿佛在这一瞬间,我这天所受的所有的不快和委屈,都集中到这张失去的一百卢布身上了。仿佛蓄积和压抑在我心头的一切,就等着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似的。

“他是贼;他刚才偷了我一张一百卢布钞票!”我环顾四周,怒不可遏地叫道。

我就不来描写掀起的那一片骚乱了,这样的事在这里还完全是新闻。在泽尔希科夫赌场,大家还是一直规规矩矩,十分得体的,他这里的赌局也以此而闻名。但是我已经失去了自制。在一片喧闹和大呼小叫中,忽然传出了泽尔希科夫的声音:

“哎呀,钱没了,刚在还在这儿放着!四百卢布!”

一下子就闹出了另一件事:庄家的钱不见了,就在泽尔希科夫的鼻子底下,一沓总数四百卢布的钞票。泽尔希科夫指着放钞票的地方,“刚才还在这里搁着”,而这地方就在我身旁,紧挨着我,与我的地方连在一起,也就是说,离开我,要比离开阿菲尔道夫近得多。

“贼就在这儿!他又偷了,搜他!”我指着阿菲尔道夫叫道。

“这都是因为,”在一片大呼小叫中,响起一个人雷鸣般的、威严的声音,“一些没来历的人进来了。把一些没人介绍的人放了进来!谁带他进来的?他是干什么的?”

“一个叫多尔戈鲁基的人。”

“多尔戈鲁基公爵吗?”

“他是索科尔斯基公爵带进来的。”有人叫道。

“你听,公爵,”我隔着桌子向他怒吼,“他们把我当成了贼,偏偏我刚才在这里也被人偷了!您告诉他们,我是谁!”

这时候发生了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中……甚至是我毕生中的一件最可怕的事:公爵居然拒绝为我作证。我看见他耸了耸肩膀,对人们雪片般飞来的问题,他的回答干脆而又清楚:

“我对别人概不负责。请你们让我安静点儿。”

然而阿菲尔道夫却站在人群中,大声要求大家来搜他的身。他把自己的口袋全翻了出来。可是大家对他的要求却一迭连声地喊道:“不,不,谁是贼,已经清楚了!”叫来了两名仆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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