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第二部 第二章)(2)
时间:2022-11-24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次
再说两句话,以免忘了:公爵还住在原来的公馆里,但是几乎把它全占了;女房东斯托尔别耶娃只来住了一个月,就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二 他们俩在谈论贵族。我要指出,尽管公爵表面似乎很进步,但是一提到贵族,有时候就使他十分激动,我甚至怀疑,他生活中的坏作风均来自和源于这一观念:他很看重自己的公爵头衔,但又一贫如洗,因此他毕生都在摆空架子、挥金如土和债台高筑。韦尔西洛夫有好几次暗示他,公爵这个身份并不是这样的,想给他心里灌输一些更高尚的思想;但是末了,公爵却似乎生气了,以为人家在教训他。看得出来,这天上午也出现了某种类似的情况,但是我没赶上开头。韦尔西洛夫的话,起初我觉得有点保守,但是后来他纠正了。 “‘荣誉’这词意味着责任,”他说(我只是凭记忆转述他说的大意)。“当一个国家被占首要地位的阶层统治的时候,那它的江山就是巩固的。占首要地位的阶层永远有自己的荣誉观和自己的荣誉信仰,这种信仰也可能不对,但它几乎永远是一种钮带,能使我国长治久安;在精神上有益,但在政治上更有益。但是奴隶们,也就是所有不属于这一阶层的人,却在受苦。为了不使他们受苦——就必须实行权利平等。在我国,就是这么做的,这很好。但是根据所有的试验,各国至今(也就是在欧洲),由于实行权利平等,也就产生了荣誉感的降低,因而也就出现了责任感的降低。自私自利代替了原先团结一致的观念,于是一切都分崩离析,成了个人的自由。被解放的人,一旦没有了团结一致的观念,到头来也就失去了任何崇高的钮带,甚至连自己已经取得的自由也不再去捍卫。但是俄国类型的贵族,素来不像欧洲类型的。我国的贵族即使失去了权利,现在也能继续成为最高的阶层,成为荣誉、光明、科学和崇高思想的捍卫者,主要是他们不会自我封闭,变成一个单独的种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贵族这个观念也就死了。相反,进入这一阶层的大门,在我国,还在很久以前就已敞开;现在已经到了彻底敞开的时候了。但愿在荣誉、科学和英勇地舍己为人上建立的任何功勋,都能给予我们任何人以跻身于上等人的权利。这样一来,这一阶层自然而然地变成仅仅是优秀人物的俱乐部,而这是指货真价实的、真正意义上的优秀人物,而不是指过去意义上的那种享有特权的种姓。正是在这个新的,或者毋宁说是在这个革古鼎新的形态中,这一阶层才能站稳脚跟。” 公爵龇牙咧嘴地答道: “那还叫什么贵族?您设计的是共济会的某个分会,而不是贵族。” 我再说一遍。公爵非常不学无术。我虽然并不完全同意韦尔西洛夫的观点,也被他气得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韦尔西洛夫十分清楚公爵又在龇牙咧嘴了: “我不知道您说的共济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回答,“然而,如果甚至俄国的公爵都不接受这样的观点的话,那,不用说,实行这一思想的时代还没有到来。荣誉和启蒙的观点,在召唤着每个想加入这个不是封闭的和不断革新的阶层的人,——但是要普遍实行这一思想,当然是乌托邦,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实现呢?即使这一思想仅仅存在于不多几个人的脑海中,那也说明它没有死,而是在发光,就像沉沉黑夜中的一粒星星之火。” “您喜欢使用这样的说法:‘崇高的思想’,‘伟大的思想’,‘团结一致的思想’等等,我倒想知道,您说‘伟大的思想’时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您的这一问题,我的亲爱的公爵,”韦尔西洛夫微妙地微微一笑。“如果我向您承认,我也回答不出来倒更确切些。伟大的思想,多半是一种感情,它有时候,非常多的时候,长久地处在一种没有定义的状态。我只知道,它往往是活的生活的源泉,也就是说,这生活不是理性的,不是杜撰出来的,而是相反,不是无聊的,而是快乐的;因此它由此而产生的崇高思想,也是绝对必需的,不用说,这也使大家感到很遗憾。” “为什么遗憾呢?” “因为有思想的人活着很无聊,而没有思想的人却永远很快活。” 公爵只好咽下这颗苦药丸。 “照您看来,这活的生活又指什么呢?”(他显然冒火了。) “我也不知道,公爵;我只知道,这想必是某种非常简单的、最普通不过和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天天看到、时时看到,简单到我们怎么也没法相信它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因此我们好几千年来匆匆走过,既没有发现它,也没有认出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