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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一部 第九章)(3)

    “哼,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在卢加带过这孩子呢。听我说,哥哥:我早就发现你根本不了解情况,然而,你却冤枉安德烈·彼得罗维奇,也冤枉了妈。”

    “他要是没错,那就是我错,那不就结了,我照样很爱你们。你干吗涨红了脸呢,妹妹?瞧,红得更厉害了!唔,好吧,反正我要找这小公爵决斗,因为他在埃姆斯打过韦尔西洛夫一记耳光。如果韦尔西洛夫在跟阿赫马科娃的关系上没错,那我就更要找他决斗了。”

    “哥哥,你醒醒,你怎么啦!”

    “好在这官司在法院已经审结了……瞧,现在你的脸又发白了。”

    “再说公爵也不会跟你去决斗。”丽莎在惊恐中露出一丝惨白的微笑。

    “那我就要当众羞辱他。你怎么啦,丽莎?”

    她的脸色苍白得都站不住脚了,她跌坐在沙发上。

    “丽莎!”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叫。

    她恢复了常态,站了起来;她对我亲切地微笑着。

    “哥哥,别去做这些琐琐碎碎的事了,要不再等一等,到时候,你会知道许多事情的:你知道的事实在太少了。”

    “我将会记得,丽莎,当你听到我要去决斗的时候,你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好,好,也请你记住这个!”她在临别时又微微一笑,接着便下了楼。

    我叫来了一辆马车,在马车夫的帮助下,把房间里我的东西都搬了出去。家人中谁也没有阻拦我,也没人不让我走。为了不碰到韦尔西洛夫,我没有去向妈妈告别。当我已经坐上马车之后,我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去芳坦卡,谢苗诺夫桥。”我突然指挥道,又驱车向瓦辛家走去。

    二

    我忽然想到,瓦辛已经知道了关于克拉夫特的事,也许他知道的东西比我还多一百倍;事情还果真如此。瓦辛立刻把所有的细节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我,不过,语气并不特别热烈;我认定,他累了,而且还果真如此。今天早晨,他亲自去了一趟克拉夫特家。克拉夫特是昨天用手枪(就是那支手枪)开枪自杀的,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从他的日记里看得出来。他在日记里的最后记载,是在他临开枪前写的,他在其中说,他几乎是在黑暗中写这些话的,只能勉强分辨出字母;他不想点蜡烛,怕在他身后引起火灾。“我又不愿意先点上蜡烛,再在开枪前熄灭,就像熄灭我的生命一样。”——他在几乎是最后一行又奇怪地补充道。这个临死前的日记,他还在前天,刚从彼得堡回来之后,还在拜访杰尔加乔夫之前,就准备写了。我离开他后,他就每过四小时记一次;而最后的三四次记载,则每过五分钟记一次。我大声地表示惊奇,瓦辛眼前就摆着这本日记,而且摆了这么长时间(是人家让他看的),他居然没有抄下来,留个副本,何况这总共也不过一页纸,而且每段记述又很短,——“哪怕就把最后一小页抄下来呢!”瓦辛含笑地对我说,他不抄也记得,再说他的记载没有任何系统,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本想说服他,正因为这样,它才珍贵,但是我又放弃了这念头,而是一再纠缠他,看他还能想起什么,他想起了几行字,大概在开枪前一小时,他说,“他感到有点冷”,“说他‘想喝杯酒暖暖身子,但继而又想,喝酒也许会使血流得更厉害,所以就放弃了这念头。’几乎都是这一类吧”,瓦辛最后说。

    “您把这都称之为小事!”我叫道。

    “我何尝这么说了?我只是没有抄下来留个副本罢了。但是,尽管这不是小事,但这日记还真的相当平常,或者,说得确切些,相当自然,也就是说,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应当有的那样……”

    “但是,要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些想法,最后一些想法呀!”

    “最后的想法,有时候往往非常微不足道。有这么一个自杀者,也在这样一个自己的日记中抱怨,在这样一个重要时刻,哪怕有一个‘崇高的思想’光临他的脑海呢,可是恰好相反,净是些非常琐碎、非常空洞的想法。”

    “说他感到冷,也是空洞的想法?”

    “就是说,您问来问去到底问他感到冷还是问流血呀?然而有一个事实是众所周知的,那些还能思考自己即将面临死亡的人(不管是不是自杀),许多人经常关心的是他们留下来的尸体是否难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克拉夫特才担心流血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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