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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穷荒 神尼隐现 晓星残月 女侠迷惘(10)



  “禅宗的五祖弘忍,号称黄梅大师,开山授徒,门下有一千五百人。五祖传法时,要众弟子各作偈语。当时首座弟子神秀写的偈语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众弟子都认为是最好的‘悟道’语,但另有一位厨下的春米僧人叫做慧能的听了却不以为然,请人代写了四句偈语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因这偈语更为超脱,就把衣钵传给了慧能。”

  “但这两首偈语,其实是代表了两派的主张,因此禅宗从此分为南(慧能)北(神秀)两支。南派主‘顿悟’,不须讲究修持,便可悟道;北派主‘渐悟’,就是说要一点一滴地积累,一天一天地求有进境,才能悟道。”

  “后世的人多认为南支比北支高妙,其实不尽然,南支有南支的道理,北支也有北支的道理;但我以为北支比南支更切实际,因为生而悟道的人,或突然便能解悟的人,到底少有,而北支是主张‘时时勤拂试’的,比如面上的污垢,你说是不是要天天洗面呢?”

  “你不是佛门弟子,但我却望你能记着神秀祖师的话:‘时时勤拂试,勿使惹尘埃。’尤其当自己有什么迷乱的时候,更要想怎样去拂拭掉心中的尘垢。”

  柳梦蝶听了这一番话,虽然觉得道理颇深,但不免觉得奇怪,师父的话,太像“临别赠言”了,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话。

  当下心如又说道:“你们且各自安歇吧,慧修明天会将两口塞外惯行沙漠的健骡交给你们。”

  但第二天,他们竟不能和心如话别了,柳梦蝶辞行时,见师父端坐蒲团之上,双目低垂,已告圆寂(死)了。蒲团上还留给柳梦蝶一张“遗训”,上面写着:

  “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了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能断无明,真如可证!”

  柳梦蝶也跟心如读过一些佛典,知道“菩提”的意思便是“最高的道”,“无明”的意思便是指贪、嗔、痴三种情孽。心如所说的也是禅宗的根本主张,不是靠念佛,靠信佛能求得“大道”(菩提)的,要求得大道,到达真善美的境界(即“真如”)就应该斩掉无明。

  三年师徒,恩深义重,柳梦蝶自然少不了有一番悲痛,也记着了心如的话。但她在料理了心如的后事后,却突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心如神尼的圆寂,在娄无畏还不觉得什么。他知道一些有道僧尼,在风尘游戏,享了遐龄,觉得世事无所牵心的时候,自行坐化,是常有的事。但柳梦蝶却和他的感觉不同,她倒是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她虽然还是一个小姑娘,而且正是生命力旺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对佛门空寂,自然没有什么“兴趣”。但她到底追随心如三年,多少懂得一些禅宗的规矩和习惯。禅宗是不说法,不著书,在觅得衣钵传人之时,前宗就圆寂的。昨宵心如对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说话,而今就突然圆寂,她想莫非心如已把自己看成了“衣钵传人”。自己是心如的弟子,但却仅是俗家弟子,并非想传她的佛家衣钵,难道心如的愿望,是要自己像她那样,遁迹空门?

  柳梦蝶以往虽然对心如神尼颇为依恋,但她却是专心向心如习武,而并不是对佛家有什么兴趣;她对蒙古草原,西藏盐湖,虽也感到新奇,但叫她在荒凉的草原长住下去,她还没有这份“耐力”。

  这奇怪的预感使柳梦蝶很是不安,但也很快地消失了。她自己在心里笑她自己:“傻姑娘,你不出家,谁还能叫你披上袈裟?”

  在料理了心如的后事后,柳梦蝶又神驰于关内的原野了,她想到碧波撒潍的高鸡泊,她想起疼爱自己的亲人,爸爸和妈妈,还有三师哥左含英。“哎!左含英可并不是自己的‘亲人’呀!”柳梦蝶一想到左含英的影子常常会像自己爸妈的影子一样,一同泛上心头时,她的脸是微微有点羞红了。但想到这些人,到底给她带来一份不小的喜悦!

  可是在回向关内的旅途中,又有一种新的不安的情绪,在向她袭击了!她有点苦恼,也有点恐惧。她觉得大师兄变了,和三年前的大师兄很不相同了。三年前大师兄也曾有一次带自己跋涉长途(还有左含英呢),但在途中,大家都是愉快地谈天。爽朗的笑语,每一个日子都很容易地过去,并不感到旅途的遥长。但这一次呢?在大师兄的面上却看不到爽朗的笑容,就是笑也似乎笑得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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