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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一部 第七章)(2)

    “啊!你有时候也会感到痛苦,思想无法用言语表达!这是一种高尚的痛苦,我的朋友,只有少数优秀的人才可能有的痛苦,一个傻瓜总是很得意自己说过的话,而且总是说过了头;他们总喜欢满打满算地添油加醋。”

    “比如,就像刚才我在楼下那样,我也说过了头:我曾要求得到‘整个韦尔西洛夫’——这就言过其实了,我根本不需要韦尔西洛夫。”

    “我的朋友,我看,你是想把在楼下输掉的东西找补回来。显然,你感到后悔了,因为后悔在我们这里就意味着立刻对某人进行反击,而且你不愿意再一次在我身上误打误撞。我来早了,你还没有冷静下来,再说,要你接受批评也难。但是,你坐吧,看在上帝分上,我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谢谢,这就对了。根据你刚才在楼下临走时对母亲说的话,很清楚,你认为我们无论如何还是分开,各奔东西的好。我来是想劝你能否做得尽可能地缓和些,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免得使你母亲感到更伤心和更害怕。甚至,我能够主动上来找你,已经使她十分兴奋了:她有点相信我们俩还是有可能言归于好的,一切又都会回到从前那样。我想,只要我们俩现在能在这里大笑这么两三次,说不定就会在她们那胆怯的心里唤起狂喜。就算这是两颗普通的心吧,但这是两颗爱心,真诚而又朴实的爱心,为什么不能在必要时给她们以些许爱抚呢?唔,这是一。第二,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渴望报复、咬牙切齿和充满诅咒等等地彼此分手呢?毫无疑问,我们彼此卿卿我我、恩恩爱爱,那也毫无必要,但是毕竟可以,比如说,彼此尊重地分手,不是吗,啊?”

    “这一切都是妄想!我答应,我走但不闹事——这就够了。您这样做是为母亲操劳吗?我倒觉得,您对母亲是否心安完全无所谓,您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你不信?”

    “您跟我说话,完全把我当小孩了!”

    “我的朋友,我愿意为此一千遍地请你原谅,也为你刚才数落我的一切,也为你童年时代的整个岁月,以及其他等等,但是,cherenfant,这又会有什么结果呢?你又那么聪明,总不至于想让自己处于这种愚蠢的境地吧。且不说我直到现在都始终弄不懂,你对我的种种指责其性质到底是什么呢:说真的,你到底责备我什么呢?是因为你生下来没有姓韦尔西洛夫吗?或者不是?啊!你在轻蔑地笑,你在摆手,那么说,不是?”

    “请相信,不是的。请相信,我不认为姓韦尔西洛夫是什么荣耀。”

    “先撇开荣耀不荣耀的不谈;再说,你的回答肯定是符合民主精神的;但是,即使是这样,那你又能责备我什么呢?”

    “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刚才说到我本该知道,可是在她说这话以前我却始终弄不懂的一个道理:这就是您没有把我送去当鞋匠,我本应对您千恩万谢才是。因为不明白这道理,所以我才忘恩负义,甚至直到现在,甚至你们对我一直开导,我仍旧不开窍。该不是您那高傲的血统在起作用吧,安德烈·彼得罗维奇?”

    “可能不是的。此外,你也应该同意,你在楼下所有那些乖张举动,本来应该冲着我来的,这也是你早有预谋要干的事,可是你却只折磨她一个人,使她十分痛苦。然而,似乎,你并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再说,她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呢?也请你顺便给我说说,我的朋友:你在上小学和上中学的时候曾到处散布,在你整个一生中,甚至碰到谁就跟谁说,就像我听到的那样,逢人便说你是私生子,这又到底是为什么呢?你这又有什么用意呢?我听说,你这样做时还特别得意。然而这全是胡说八道,全是卑鄙的诽谤:你是合法所生,你姓多尔戈鲁基,是马卡尔·伊万内奇·多尔戈鲁基的儿子,而他是个可敬而又出色的人,才智出众,为人也好。如果说你受到了高等教育,那倒的确应当感谢你过去的主人韦尔西洛夫,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主要是你宣布自己是私生子,这本身就已经是诽谤了,你还以此揭示了你母亲的隐私,出于某种虚假的骄傲,你竟把自己的母亲拽出来,任人笑骂,而这些人有多肮脏啊!我的朋友,这很不高尚,何况你母亲本人毫无过错:这是一个非常纯洁的人,如果说她为什么不姓韦尔西洛娃,那唯一的原因是她在这以前已经嫁人了。”

    “行了,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而且也很相信您的聪明,因此我也满心希望您不要再教训我了,一说就没个完。您很爱分寸;其实一切都是有分寸的,甚至您突然爱上我母亲,也应该有分寸。最好是这样:如果您决心上楼来找我,在我这里坐坐,坐一刻钟或者半小时(我始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好吧,就算为了让母亲安心吧)——此外,尽管发生了刚才楼下发生的事,您还有那么好的兴致上楼来找我谈谈,那您不如和我谈谈我父亲——谈谈这位马卡尔·伊万诺夫,谈谈这位朝圣者。我正是想听听您对他的评价,我早就打算问您了。我们就要分手了,也许还是长久分手,因此我很想听听您是怎么回答这问题的:难道在这整整二十年中,你就没法影响一下我母亲的偏见,而现在,又加上我妹妹,您就不能用自己文明的影响,多少消除一些她周围环境原始的蒙昧吗?噢,我不是说她的纯洁!她本来就在道德上永远高于您,无边无际地高于您,请恕我直言,但是……这只是一个无限高尚的死人。活着的只有一个韦尔西洛夫,而他周围其余的一切,跟他连系在一起的一切,全都在一个必需条件下勉强度日,以便有幸能够尽心竭力地供养他,用自己的血汗供养他。但是,要知道,她从前也曾经是活人,不是吗?要知道,您不是也曾经爱过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吗?要知道,她从前也曾经是个女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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