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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新篇纵谈天下事 辞旧朝忍抛骨肉情(3)

 
  明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听伍次友如此说,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在地上咕咚咕咚磕了三个响头,说:“上头有青天,我明珠若负心忘了伍大哥救命之恩,犹如此笔!”说着便从袖中抽出一枝大号雪狼毫湖笔,就着灯影里“咔”的一声折成两截。
 
 
 
  二人正说得亲热,棉帘一掀,何桂柱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二爷,方才十三衙门巡头王太监来喝酒,说是有风声,顺治爷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这消息不胫而走,通过酒肆、茶馆、戏园子这些聚人的热闹去处,一时间传遍了北京城。但在明发诏旨之前,人们还只能躲在一旁悄悄地看,找知心朋友如此这般煞有介事地比划一番:
 
  “皇上才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儿的,好好儿的怎么会驾崩了?”
 
  “唉,人有旦夕祸福,谁能说得准呢?譬如你吧,今晚上脱了鞋,就能保明早儿准穿上?”
 
  “别瞎扯!我倒听说,是为董娘娘薨了,皇上害了相思病!你忘了,江苏那个画画儿的叫陈什么来着?对,陈罗云,给董娘娘画小像,一家伙就得赏银一万两——嘿!你一辈子见过那么多元宝?——人只要运气好,发财也真容易!”
 
  “你这人一说话就爱走板!我听说皇上五六天前还召见苏克萨哈大人呢!别是有什么蹊跷吧?”
 
  “嘘——你他妈才走板呢!这是该你说的话么?你老实点吧,驾崩不驾崩,关你屁事!”
 
  不管小民们怎样议论,有一件事是明摆着的:内务府的人从正月初八起,都一律换了素色衣服。午门外驻马亭旁乌压压的轿子排了老长一溜。而那些爱提着鹌鹑笼子串茶馆的小太监,打从过了年就不见来了。这些反常的事引起北京市民们纷纷猜疑。有些老北京,是见过大明万历皇上驾崩出殡的排场的,看到皇家如今办事这么鬼鬼祟祟的,不免惊疑,却只是缄口不言。
 
  伍次友是个书呆子,因天气冷,也不出门,只坐在炉旁读书。明珠年轻人性子,身子稍好一点,便挣扎着要到外边走走。他踅到正阳门东瞧热闹,只见一长排大轿前头的六乘绿呢大轿格外显眼,上头的雪足有半尺厚。悄悄打听,才知道从年初三,杰书亲王、索尼老中堂、遏必隆、苏克萨哈、鳌拜和洪经略入宫叩安,就没再出来,每日三餐饭都由家里人用食盒子传送进去。正瞧得发愣,明珠忽觉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看时,只见雪光下一英俊少年手按腰刀,正含笑看着他。
 
  “您是……啊呀!老弟!”犹豫片刻,明珠惊喜地张开双臂扑了上去。他一下子认了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当今三阿哥的乳母孙氏的独生子,他阔别了五年的表弟魏东亭。
 
  五年不见,魏东亭已出落得一表人材,上身着一件团领补服,上边绣着江牙海水,一柄宽大的腰刀上垂着一尺来长的赤红流苏,簇新的湖绸黑裤下套着马靴。看了他这身打扮,相形之下,明珠不禁有落魄之感。
 
  明珠拉着魏东亭的手,只是上下打量,好一会儿才问:“表弟,一别五年,你比以前大不一样了,还在承德皇庄上当差么?”魏东亭笑道:“我也是才进京。去年母亲托了多少人情才把我调了出来,现在巡防衙门上当个闲差。母亲说我年轻,要着实磨练几年才能给皇上出力呢!”
 
  明珠听了,由不得低垂了头,叹息一声:“哥哥我可惨了!现在家破人亡,前途多舛,命运不济,有什么法子!咳,这人生真是没意思极了。”魏东亭不等他发完牢骚,一把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走,我们到合仙楼聚一聚,否极泰来,你也用不着伤心,不久就有大事,说不定还要再加恩科呢!”明珠道:“哪来这话?”魏东亭笑道:“没来由拿着这些事找你开心?”他看了看四周,放低了声音说,“哥哥,顺治爷已经归天了!”
 
  明珠知道,这位表弟魏东亭的母亲,是顺治爷跟前的奶妈。这位三阿哥,虽然没立太子,可是深得顺治皇帝的喜爱。魏东亭带来的这一消息,正和广为人传的一致,看来,顺治皇帝驾崩的事,不是讹传。那么,这位顺治皇帝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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