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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24)


    祁三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喘着气。
    我听到这里,也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这一窑炭,烧坏了!”
    祁三仍然不出声,边五道:“是的,这种情形,我们叫作‘喷窑’,‘喷窑’是所有灾难之中,最严重的一种,不但一窑的木料,全成了灰烬,而且极不吉利。经过喷窑的窑,不能再用。这种事,已经有好几十年不曾发生过了!”
    祁三接上了口:“那股雪花一样白的灰柱,自窑顶的破柱之中直冒了起来,冒得有三四丈高。一冒起来,就四下散开。所有的人全叫了起来:”喷窑了!喷窑了!‘我也想叫,可是却叫不出来,灰火烫,我们几个在窑顶的人,早已一头一脸一身全是灰。幸好灰见风就凉,我们没有甚么伤,我一拉四叔,我们全从窑顶滚跌了下来。“
    祁三叹了一声:“水龙队的人,吆喝着,仍然向窑中灌着水,一直到不再有灰冒出来为止。秋字号窑,从此就算完了!”
    我忍不住又问道:“那个陌生人,他叫甚么名字!对,林子渊的残骸— ”
    祁三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道:“第二天,四叔就走了,他一个人去。四叔去了之后,帮里的事由我来管,我唯恐又有甚么意外,所以不准任何人走近秋字号窑,可是一连多天,帮里没有甚么事发生。四叔不在的那段时间中,一切全都很顺利,也出了好几次窑,而且,老五的伤势虽然重,也醒了过来。”
    我耐心地听着,等他讲四叔回来的结果。祁三继续说着:“四叔去了几乎整整一个月才回来,他回来之后,看了老五的伤势,就拉着我,进了这里,进了小客厅,神色严重:”老三,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我们入帮的时候,全是下过誓言的,四叔有令,水里来,火里去,不容推辞,四叔实在不必和我商量,他既然和我商量了,就一定事情十分不寻常。“
    我忙道:“等一等,祁先生,四叔难道没有说起他在句容县有没有见到林子渊的家人?他为甚么离开了一个月之久?”
    祁三吸了一口气:“没有,四叔没有说起。他不说,而且显得心事重重,我自然也不便问!”
    祁三讲到这里,看到我又想开口,他作了一个手势:“四叔在那一个月之中,做了些甚么,他一直没有说起,我一直不知道!”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事情本来就已经够神秘的了,四叔居然对他离去了一个多月,作了些甚么事,不加提起,这更神秘了!
    我道:“这……好像不怎么对,四叔为甚么不提起?”
    祁三道:“我也不知道,直到老五的伤好了大半,可以行动之际,他有一次,问过四叔。”
    祁三说到这里,向边五望了一眼,边五道:“是的,我那时,以为四叔到句容县去干了一些甚么事,已经对其他兄弟说过了,只不过因为我受了伤,没有在场,所以才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们有六七个人,聚在一起,我随口问了一句,说道:”四叔,你有没有见到那姓林的家人?这姓林的,究竟是在玩甚么花样?‘四叔一听得这话,脸色就变了。“
    祁三接上去道:“是的,四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件事,本来我们兄弟都想问,不过都不敢,老五一问,我们自然也想知道答案,所以一起向四叔望去,等他回答。在一起的全是老兄弟了,谁也没见过四叔的脸那么难看。老五也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边五苦笑道:“我当时,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过了好一会,四叔才叹了一声:”林子渊,有一个儿子,年纪还小,甚么也不懂,我留下了一笔钱给他,足够他生活的了!‘我们都知道四叔出手豪阔,这笔钱,一定不在少数。四叔又道:“算了,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从此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除了四叔自己之外,谁也不知内情!”
    我嗯地一声,想了片刻,四叔的句容县之行,一定另有内情,不过事情已过去了那么多年,只怕是谁也不知道了!
    我想了一会之后,又问道:“祁先生,请你接下去说,四叔回来的那天晚上,要你做甚么事呢?”
    祁三道:“当时我就道:”四叔,不论甚么事,你只管吩咐好了!‘四叔望着我,道:“老三,我要你陪找,一起进秋字号炭窑中去!’我一听,就傻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进秋字号炭窑去,那是为了甚么?去找那姓林的骸骨?那一定找不到。秋字号炭窑出了事,经过‘喷窑’之后,满窑全是积灰,人不能由窑门进去,灰阻住了窑门。要是由洞顶下去的话,一定危险之极,因为人要是沉进了积灰,积灰向七窍一钻,根本就没有挣扎的机会!”
    第六章 怪客的儿子对木炭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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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着头,这种危险,可想而知。
    祁三的气息有点急促:“当时我就问:”四叔,为了甚么?‘四叔道:“老三,别问,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只怕我一个人进去之后上不来!’我忙道:”老五已经受了重伤,事情是姓林的生出来的,我们对得起他!‘“
    祁三道:“四叔十分固执,道:”我非去不可,也只有你能帮我!‘我只好道:“好吧!这就去?’四叔点了点头,我去准备了一下,带了一大捆绳子。”
    祁三的神情,又变得十分怪异,他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和四叔,一起到了秋字号窑附近。经过喷窑之后,附近没有人到,极静,我和四叔一起上了窑顶,我燃着了两把火把,将绳子抖开,拴住了我和四叔的腰,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窑顶上,我在先,四叔在后,我们就从窑顶的洞中,缒了下去。”
    祁三愈是说,神情愈是怪异,停顿的次数也愈多。他又道:“一缒进窑中,火把照耀,窑的下半部全是灰,灰平整得像是积雪一样。我在缒下来的时候,计算过绳子的长度,但还是算长了两尺,以致绳子一放尽,我和四叔两人的双腿,就陷进了积灰之中。这时,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我和四叔两人,都不由自主,叫了起来,一叫,回声在窑中响起,激起了一阵灰雾。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在积灰之上,有一块木炭在,方方整整的一块,一小半埋在灰里,一大半露在积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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