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琢磨的人(2)
时间:2022-11-18 作者:八月长安 点击:次
“宋老师!”我喊了一声,他终于舍得看我,目光焦点明显对着我的下巴,再高一公分都抬不起来了。 我正待进一步解释:“是这样的,宋老师……” “宋老师!” 同时有喊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宋鹤慈紧急立正把自已收拾成了一个整块的人,与此同时张小漫转过拐角,看到我们,惊讶地退了半步。 “宋老师,刚有个老师过来说让咱们同学一起去大礼堂候场。” “知道了,”宋鹤慈温和颔首,顿了顿,“王平平,走吧,刚才交、交代的……”他不确定我会不会配合他“假正经”下去,我正好抓住机会平息他的不安:“宋老师,我知道了,之前你们排练我都缺课,不了解情况。” 他走在前面,没敢看我,但肩膀明显松弛了一些。 张小漫面沉如水:“宋老师刚才没批评你吧?” “没,”我摇头,“他脾气很好。” 张小漫笑了笑。 “教室有点远啊,”我伸了个懒腰,“你刚刚是一路喊着过来的吗?”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回答。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没有什么比你和你自已之间的沉默更意义丰富的了。 2003年少有高中会盖超过6层的综合性教学楼,毕竞高中生没权利坐电梯,爬楼又太不人道。职高建设得的确很气派,我们所在的这一幢居然有22层——可惜设计得有点缺心眼,比赛用的小礼堂不在一层,在12层。 高中生没权利坐电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从2楼爬上12楼的一路我手都紧紧握着万托林喷剂。王平平已经“大小便失禁”过一次了,算我自私牺牲了她,以后怎么也得留点脸面。 礼堂并不大,每个班级比赛完毕就立刻撤出来,候场班级补上空位。我们等在边门处,上一场的学生鱼贯而出,我隐约看见正往台上走的班级穿着市一中高二的校服,张小漫难得抻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等我们悄悄坐进礼堂中间的空位,台上果然是滕真的班级。 小礼堂是漏斗形设计,座位排列的坡度很陡峭:舞台是最低点,上面摆着桌椅,为了所有人都能露脸,参赛教师和投影幕布是正侧方面对第一排的评委席,学生座位半环形布局。我坐在高处,滕真坐在低处,现在终于轮到他成为培养皿里的真菌。 即便我请假的一个星期里已经利用王平平新鲜年轻的大脑复习过初中知识,高二化学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台上他们唠唠叨叨的分子链让我很想睡觉。这位老师真的很想贏,每一分钟抛出一份新课件,精心准备了各种小视频,还制作了分子结构的彩色小动画,得让我怀念起了很多同样粗糙的国产幼教flash动画。 大概去年的时候,我爸硬拉着我去某个我也分辨不清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的亲戚家里过年。家中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女性自告奋勇要帮我爸催催婚,于是大义凜然地将她眼中天使般、谁见了都想立刻怀孕的宝贝儿子和我一起留在了小房间。小屋里小男孩在床上尖叫,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有八个笑吟吟的女性长辈,我的第三个选项是走窗户。他们家十四楼。 急中生智,我从包里拿出iPad,连着手机热点下栽了一首儿歌MV,动画效果鲜艳而僵硬。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叫爷爷!” 我记得这是一首著名的幼教歌曲,教孩子学习伦理辈分的,超市门口的喜羊羊投币童车常年循环播放,只不过我下载的这首不知为什么是男声版,有点吵。 我自觉十分寓教于乐,小男孩也如获至宝,再也不叫了,抱着屏幕痴痴地跟着学,于是我美美地戴上降噪耳机看手机上的英剧。谁料小男孩过于如获至宝,我爸又过于宅心仁厚,面对八个笑吟吟的女性长辈和抱者iPad死不撒手的天使宝宝,他说,没事,没事,让小宝—— 他吐出了让我绝望的三个字:“先玩着。” 我一直没放弃索回我的iPad,不是心疼那几千块钱,是对我爸拉着我一起做软柿子的不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