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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卷二百五十五 列传第一百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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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宗周(祝渊 王毓蓍) 黄道周 (叶廷秀)

  刘宗周,字起东,山阴人。父坡,为诸生。母章氏妊五月而坡亡。既生宗周,家酷贫,携之育外家。后以宗周大父老疾,归事之,析薪汲水,持药糜。然体孱甚,母尝忧念之不置,遂成疾。又以贫故,忍而不治。万历二十九年,宗周成进士,母卒于家。宗周奔丧,为垩室中门外,日哭泣其中。服阕,选行人,请养大父母。遭丧,居七年始赴补。母以节闻于朝。
  时有昆党、宣党与东林为难。宗周上言:“东林,顾宪成讲学处。高攀龙、刘永澄、姜士昌、刘元珍,皆贤人。于玉立、丁元荐,较然不欺其志,有国士风。诸臣摘流品可也,争意见不可;攻东林可也,党昆、宣不可。”党人大哗,宗周乃请告归。
  天启元年,起仪制主事。疏言:“魏进忠导皇上驰射戏剧,奉圣夫人出入自由。一举逐谏臣三人,罚一人,皆出中旨,势将指鹿为马,生杀予夺,制国家大命。今东西方用兵,奈何以天下委阉竖乎?”进忠者魏忠贤也,大怒,停宗周俸半年。寻以国法未伸请戮崔文升以正弑君之罪,戮卢受以正交私之罪,戮杨镐、李如桢、李维翰、郑之范以正丧师失地之罪,戮高出、胡嘉栋、康应乾、牛维曜、刘国缙、傅国以正弃城逃溃之罪;急起李三才为兵部尚书,录用清议名贤丁元荐、李朴等,诤臣杨涟、刘重庆等,以作仗节徇义之气。帝切责之。累迁光禄丞、尚宝、太仆少卿,移疾归。四年,起右通政,至则忠贤逐东林且尽,宗周复固辞。忠贤责以矫情厌世,削其籍。
  崇祯元年冬,召为顺天府尹。辞,不许。明年九月入都,上疏曰:
  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然程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何以致唐、虞之治?夫今日所汲汲于近功者,非兵事乎?诚以屯守为上策,简卒节饷,修刑政而威信布之,需以岁月,未有不望风束甲者,而陛下方锐意中兴,刻期出塞。当此三空四尽之秋,竭天下之力以奉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博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也。
  今日所规规于小利者,非国计乎?陛下留心民瘼,恻然恫辟,而以司农告匮,一时所讲求者皆掊克聚敛之政。正供不足,继以杂派;科罚不足,加以火耗。水旱灾伤,一切不问,敲扑日峻,道路吞声,小民至卖妻鬻子以应。有司以掊克为循良,而抚字之政绝;上官以催征为考课,而黜陟之法亡。欲求国家有府库之财,不可得已。
  功利之见动,而庙堂之上日见其烦苛。事事纠之不胜纠,人人摘之不胜摘,于是名实紊而法令滋。顷者,特严赃吏之诛,自宰执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而贪风未尽息,所以导之者未善也。贾谊曰:“礼禁未然之先,法施已然之后。”诚导之以礼,将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无狗彘之心,所谓禁之于未然也。今一切诖误及指称贿赂者,即业经昭雪,犹从吏议,深文巧诋,绝天下迁改之途,益习为顽钝无耻,矫饰外貌以欺陛下。士节日隳,官邪日著,陛下亦安能一一察之。
  且陛下所以劳心焦思于上者,以未得贤人君子用之也,而所嘉予而委任者,率奔走集事之人:以摘发为精明,以告讦为正直,以便给为才谞,又安所得贤者而用之?得其人矣,求之太备,或以短而废长;责之太苛,或因过而成误。
  且陛下所擘画,动出诸臣意表,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救过不给,谗谄者因而间之,猜忌之端遂从此起。夫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尽其忠,则耳目有时壅;凭一人之英断,而使诸大夫国人不得衷其是,则意见有时移。方且为内降,为留中,何以追喜起之盛乎?数十年来,以门户杀天下几许正人,犹蔓延不已。陛下欲折君子以平小人之气,用小人以成君子之公,前日之覆辙将复见于天下也。
  陛下求治之心,操之太急。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不已,流为猜忌;猜忌不已,积为壅蔽。正人心之危,所潜滋暗长而不自知者。诚能建中立极,默正此心,使心之所发,悉皆仁义之良,仁以育天下,义以正万民,自朝廷达于四海,莫非仁义之化,陛下已一旦跻于尧、舜矣。
  帝以为迂阔,然叹其忠。
  未几,都城被兵,帝不视朝,章奏多留中不报。传旨办布囊八百,中官竞献马骡,又令百官进马。宗周曰:“是必有以迁幸动上者。”乃诣午门叩头谏曰:“国势强弱,视人心安危。乞陛下出御皇极门,延见百僚,明言宗庙山陵在此,固守外无他计。”俯伏待报,自晨迄暮,中官传旨乃退。米价腾跃,请罢九门税,修贾区以处贫民,为粥以养老疾,严行保甲之法,人心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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