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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进的拒绝【珀尔观后感】(2)

  珀尔所有的孤独和压抑终于让珀尔在与母亲的又一次争吵中失控,在母亲羞辱她为妓女和荡妇之后,她把母亲推向火堆,任由她被焚烧,并把她拖进了地下室。“我要让你记住这种受困的感觉,因为这就是你每次看着我时我内心的感受,”珀尔用神似母亲冷酷的语气对奄奄一息的她说。

  对经典的俄狄浦斯情结的覆写,开启了《珀尔》反道德的女性主义,珀尔的暴怒、怨恨和嫉妒在弑母后宛如泄洪般势不可挡,她杀死了前来拜访但起疑心并要离开的男友,杀死了与她一同参加舞团试镜的金发女孩,并任由父亲死去、腐烂——即使没有人真正欣赏珀尔的行为,但之所以她的每一次怒吼和杀戮都让人共鸣,正是因为对死亡的冲动是人类如此共通的情感。当生命和快乐在死亡面前都变得不再重要时,人们会惊讶地反思是什么造成了死亡的不可避免,对于珀尔来说,那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压抑和拒绝,而正是她作为女性、德国裔、农民和女儿的身份以及她所处的绝望时代——第一次世界大战和西班牙流感,让她不得不承受这些压抑和拒绝。

  无论以某种方式,指出另一个女性主义者会询问自己的问题——如果“我”出生在别的年代,我的人生会有所不同吗?——同样是理解缇·威斯特这两部作品的关键。在设定在1979年的《X》中,玛克辛几乎是珀尔的反面,她生活在大都市,吸毒并纵欲,穿着潮流且性感的衣服,化着浓艳的妆容,她即将出演一部色情“独立电影”,而导演正是她的男友。在老妪珀尔和霍华德杀尽除了玛克辛之外的所有人后,珀尔告诉玛克辛,她将会重复自己的命运;随即,玛克辛的身世被揭晓,原来电视里那个正在传播福音的人是她的父亲,在听众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儿的厌恶,称她被离经叛道者引诱并过着一种罪恶的生活。这时,玛克辛与珀尔似乎确实是同一个人——虽然成长于不同年代,但她们对自己“值得的生活”都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念,却都也因此被原生家庭视为耻辱。

  尽管如此,单从这两部作品来看,我们尚且无从得知缇·威斯特是否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在《X》的结尾,在“我是明星”的高调宣言之后,玛克辛毫不留情地杀死了珀尔,或“年老的自己”,这意味着什么?尽管其中一种可能性是玛克辛作为后性解放时代的女性被寄予了政治厚望,但我们也无法忘记老妪珀尔的诅咒,以及在续作中少女时代的珀尔与玛克辛拥有着一模一样的梦想,离开死亡农场的玛克辛何去何从,她承载了怎样的期待或绝望,或许都有待《玛克辛》的最终揭晓。

《X》和《珀尔》对许多恐怖电影有所致敬,尤其是《德州电锯杀人狂》(1974),并且受到了包括《惊魂记》(1960)、《赤裸追凶》(1979)、《闪灵》(1980)和《大鳄鱼》(1980)等电影在内的影响

  让《X》和《珀尔》有别于其他杀人狂电影的,或许是缇·威斯特对放映媒介和影像与欲望之关系的痴迷。在画幅、视觉效果和蒙太奇上,缇·威斯特对这两部电影进行了精心设计。将故事时间设定在院线成人电影受到色情片录像带冲击的《X》展示了第二台摄影机的存在。

“第二台摄影机”拍摄的画面以缩小的画幅、不同的帧率和清晰度被剪辑进“不可见的摄影机”拍摄的画面中

  第二台摄影机既是媒介革命的直观象征,又代表了多重主体的欲望中介——不仅是电影中的角色拍摄色情电影时复杂的情欲动态,而且是观众被允许借助警察权力(调查农场凶杀案的警察最后发现了这台摄影机)得以对角色进行合法的窥视。

  在《珀尔》中,唯一的画幅变化发生在珀尔杀死母亲后的一场噩梦,珀尔出现在一部黑白掉帧的老电影中,作为舞者的她在台上接受观众的鲜花和掌声,坐在观众席中的母亲摘掉口罩,露出被烧伤的脸部——此时,珀尔从梦中惊醒。梦中的影像熟悉却怪异,这是因为媒介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梦的机制,珀尔在现实中投射至舞台的欲望,珀尔在梦中时而以观众的视点窥视自己,时而以舞台上的自己的视点直视母亲,在媒介的扭曲下,欲望突破了空间的法则,也不再受道德规范的限制。

媒介对珀尔梦境的扭曲,来自此前珀尔从放映厅的窗口眺望正在放映色情片的银幕,银幕在黑暗中仅出现在她视野的一块区域,这块欲望投射的区域重新建构了她梦中的影像

  这样看来,珀尔的结局似乎是早就注定的。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孩来说,还有什么时候比她刚看完一部电影时的决心——“我不会接受不值得的生活”——更坚定呢?珀尔,在家庭和社会对她的无数次拒绝之后,在书写神话的年代,终于决定用刀、斧头和猎枪拒绝下一次拒绝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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