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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第36回)(2)



    萨宁与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的散步,萨宁与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的交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一次也没有停下来过,——而是沿着公园里没有尽头的林荫小道不断地走着,走着,有时登上山冈,欣赏沿途的风景,有时进入峡谷,淹没在不见天日的绿荫之中,而且一直手挽着手。有时萨宁甚至懊丧得很:他和杰玛,和他那亲爱的杰玛可从未一起这么散过步……然而这位太大却在这里缠着他不放——唉,够了!

    “您累了吗?”他不止一次地问她。

    “我从不会有感到累的时候。”她回答。

    有时向他们迎面走来一些散步的人们,几乎人人都向她鞠躬致意——有些是恭恭敬敬的,有些甚至是低三下四的。其中有一个人,长得相当漂亮而且衣冠楚楚,是个黑发男子,她用一口地道的巴黎话老远对他大声说:“听着,伯爵,无论今天还是明天都不要到我家里来。”①那个人默默摘下帽子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①原文为法文。

    “这是哪一个?”由于俄国人大家都有的那种天生“好奇”的坏习惯,萨宁向她发问。

    “他?一个法国人——这种人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可多着呢……来讨好我——不用说了。不过该喝咖啡了。我们回去吗?您大概已经饿了。我那位良人也许已经扒拉开眼皮儿了。”

    “良人?扒拉开眼皮儿?”萨宁暗自重复这句话说……“一口法语说得又多么漂亮……奇怪的女人!”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的估计没有错。当她和萨宁一起回到旅馆的时候——她的“良人”或者说“胖子”头戴那顶一成不变的菲斯卡帽子,已经坐在摆好餐具的桌子边等着了。

    “叫人好等!”他大声说,装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我简直想不等你,自己喝咖啡了。”

    “不要紧,不要紧,”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愉快地回答。“生气啦?这对你的健康有好处,要不你全身都要僵化了!看我把客人请来了。快打铃!来,咱们喝咖啡,咖啡——最好的咖啡——用萨克森瓷碗盛着,又铺上雪一样自的桌布!”

    她摘下帽子、手套,——往手心里一拍。波洛索夫斜着眼自下向上看了她一眼。

    “干吗您今天兴头这么大,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他小声说。

    “这您看不出,依波里特-西多雷奇!打铃吧!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请坐下来——再喝杯咖啡吧!啊,使唤别人真是一件快事!世界上令人满意的事莫过于此啦!”

    “得别人听从你才好。”丈夫又抱怨说。

    “当然,得别人听从你!因此——我才感到快乐。尤其是跟你在一起。对吗,胖子?好,咖啡来了。”

    茶房端进来的大托盘里还有一份戏院的广告。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马上一把抓了过去。

    “话剧!”她愤慨地说。“德国人的话剧。反正比德国人的喜剧要好。给我定一座包厢——要第一层厢座——不……最好要外国人用的包厢,”①她对茶房说,“听着:一定要外国人用的包厢。”

    ①原文为德文。

    “可是也许这种包厢已经被市长阁下(seineExcelenzderHerrStadt-Director)包了呢”,茶房壮着胆子说。

    “那么就给这位阁下三十马克银币——把包厢让给我!听见没有!”

    茶房乖乖地、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您陪我一起去看戏好吗?德国人的戏子蹩脚得很,可您得陪我去……好吗?好!您真够朋友!胖子,你不去吧?”

    “得看尊意如何咯。”波洛索夫喝着端到嘴边的咖啡说。

    “听着:你在家呆着。你到戏院里去总是睡觉——再说德国话你又不大懂。你还是随便找点事情做做:给管家写封回信吧——记住,关于我们的磨坊……关于农民磨面的事。告诉他,我不要,不要,不要!这够你做一个晚上了……”

    “听见了。”波洛索夫说。

    “对,这就好了。你真是我的聪明人。先生们,既然我们说到了管家,那么就言归正传吧。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等茶房收拾了桌子,您就给我们详细介绍介绍您的那份产业——怎么个样子,是份什么产业,要卖多少价钱,您需要多少预付款,一句话,什么都讲!(“到底开始了,”萨宁自忖道。“天保佑!”)您已经向我作了些介绍,记得您说有个很好的花园——可是“胖子’不在场……也让他听听——要不又要唠叨个没完没了!我想到自己能帮您办喜事,是很高兴的——况且我说过吃过早饭要留您在一起,我可是守信用的,是不是,依波里特-西多雷奇?”

    波洛索夫用手掌擦了擦脸。

    “对的总是对的,您可从来不说谎话。”

    “从来不说!而且从来对谁也不说谎话。好吧,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开始谈正事吧,我们就像在枢密院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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