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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4)



    也可以说是疯魔了。

    好在我妈常年不着家,我爸又是一个可以被电视购物骗得团团转的早衰男子,我们家实际的控制权,早就转移到我手里了。

    我不是什么有经济头脑的人,没把家败光,一半是运气好,一半是因为老何。

    我第一次见到老何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拿着身家性命在搏。那片商住两用楼地角偏,没多少人知道,有钱人秘密地一栋栋买,只剩下几间对外出售,我俩不约而同磕在了同一个房地产销售那里。

    从对视第一眼,我就强烈感觉到,她非常非常讨厌我。我心想不就一个房子,至于吗。但后来,销售代表突然跟我说,那位何小姐放弃了,说让给您。

    我当时就有点不敢买了,此中必有诈。

    那两套房子让我第一次知道钱翻倍是什么感觉。后来在上海的一次跨年活动中我又见到她,不管她怎么想,喝得有点上头的我亲热地搂住她,把她祖宗八辈都谢了个遍,就差重新给她家修个祠堂了。

    老何很别扭,没怎么回应我的热情,提前离开了派对。但是紧接着,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露出一些风声来,大到买房买地:创业入股,小到某个理财产品收益率很高又靠谱,虽然100万起存但你如果钱实在不够就拿过来跟我的一起……

    我不是很有野心的人。她很拼,我就跟着她捡肉渣吃,三十岁的时候成了一个小富即安的冒牌“著名画家”,她却还在商海厮杀。我觉得她恐怕是真的穷怕了,小时候天天在家里看她妈没日没夜地糊火柴盒补贴家用,心理阴影太深。

    但她自己不承认。她说,本来她应该更好的,都是自己没本事,只能努力到这个水平了,真是辜负了人。

    我不知道她辜负谁了,以至于这么些年都走不出来。但那是她的私生活,连糊火柴盒的经历都是她喝多了自己念叨的,我听过就算,从不再提。

    我唯一问过她的事情是为什么一开始照顾我,当然这种事情直接问很肉麻,我也是趁着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借开玩笑说我果然招人喜欢,没想到招致她暴风骤雨般的嘲讽和攻击,把我骂傻了。

    那时候我们都认识五六年了。我拿她当莫逆之交,却发现她可能还是一样讨厌我。谁没脾气啊,我摔了杯子,还推翻了她新买的什么什么木的桌子——人兜里一有点钱就开始装逼玩这些珠子木头石头的玩意儿,谁管它到底是什么——然后走了。

    后来谁也没再提这事儿,她有好东西还想着给我,有赚钱的机会依然想着带我。我也不是没有骨气和原则的人——不要白不要对不对。

    想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高中生了,交个朋友还要纳投名状吗?

    人是多么复杂的动物。

    晚上我约了滕真。

    “我们”美术馆自打成立以来,第一次正正经经举办艺术活动。展览的主题和时间都是老何定下来的,叫“如果IF”。

    我一直知道老何强悍的内心盛满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柔情,为了与时俱进才勉强增加一些时尚元素,比如在如果两个字后面加个IF,傻不傻呀。

    因为老何格外重视,我们为这次展览筹备了很久,我认识的所有人几乎都参与了,包括小叶和高老头。一开始邀请他们参加的时候,每个人都推辞说自己哪会画画,直到我把《夜鸦》和《夜海》两部作品摆到面前,大家又纷纷表示不能放任我这种败类把持中国画坛,一定要亲自力挽狂澜。

    我们事先特意订做了一批小小的玻璃箱子,放在每一幅画下面,旁边附上铅笔和纸卡,希望参观者看到有感触的作品时,能信手写下自己的理解或想对作者说的话,投放进箱子里。

    活动此前在网络和手机平台上做过预告,现场还来了一些媒体,名誉馆长、知名企业家老何这个王八蛋果然缺席了,我只好临时上台致开场辞,一脸端庄,说了漂亮文艺而又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套话,在掌声中走下台,轻轻站到了滕真身旁。

    他今天格外好看,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我。我在台上仅有的几个真实的笑容,都是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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