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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娟寻仇(2)


  但无论如何,刘川真的不敢在家住了,连白天都不愿在家呆着,楼道里稍有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他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出去,先去了医院,对小保姆说物业公司需要检修家里的门窗,不能回去睡觉了。让她再坚持一天留在医院看护奶奶,因为刘川自己白天得出去找房。
  刘川没跟奶奶多说什么,关于门窗检修这个借口,也没让小保姆多嘴多舌,免得奶奶着急上火。奶奶这两天病势稍稍好转,双腿知觉正在慢慢恢复,已经能够自己下地,能够扶着病床走上三到五步。
  刘川从医院出来,先给王律师打了电话,约在一个两人都近的酒吧。王律师以为刘川急着要钱,所以带上那两万五千元匆匆来了,还带来一份拟好的转让协议让刘川签署。律师办事总是这么合法有据,万无一失。刘川签完字,收好钱,说了他找他来的目的。他不是急着催要这笔钱的,他现在更着急的,是要租套房子,需要王律师给他出出主意。刘川虽然经历过公安大学的军事化生活,组织纪律性和吃苦耐劳精神都有锻炼,但他毕竟没有社会经验,他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是由奶奶,由爹妈,由学校,由单位,安排好的,他从来不用为生计、为出路、为衣食住行之类的基本生存,劳神费心。可现在,父母死了,奶奶病了,公司垮了,钱全没了,一切都要他自己想办法。他自己想不出办法。
  王律师听了刘川这几天的古怪遭遇,也是甚觉不可思议。他思忖一番之后,打电话叫来了万和公司的财务经理。万和公司虽已奄奄一息,但财务经理一听老板有事召唤,还是很快打车赶过来了。如她所料,老板叫她来的目的,就是想找她要钱。公司的银行账户被法院封了,肯定提不出钱来,所以王律师问她记不记得账上还挂着哪些应收款,说白了,就是有哪些单位或个人以前欠了万和公司的钱还没还呢。财务经理想了一下,说了几个欠款户,欠的什么钱,什么时候欠的,大致也能说清。王律师和财务经理甄选了半天,先选出了香山那边的一家湖山酒店,这家酒店更新改造时从万和家具厂订购了七十多万元的一批家具,先付了三十五万首款,合同约定货到后再付余款。可这都两年过去了,余款断断续续付了二十多万,还差八万至今未结。
  这事王律师也想起来了,他还代表万和家具厂去这家酒店办过交涉呢。刘川表示,如果这八万元要回来了,一分为三,王律师和财务经理谁也不会白跑。王律师和财务经理都客气地说不用不用,但他们还是士气高涨地当即动身,带上刘川一起,坐王律师的车去了香山。王律师说酒店这种单位站着房子躺着地,每天又有现金收入,要回部分欠账应该不难。
  王律师和财务经理都曾来过这家酒店,酒店不大,只有百十间客房,号称三星,但他们在酒店大堂没有看到三星的标牌。他们三人正巧把酒店的董事长——一个当地农民,堵在办公室里,王律师是律师,财务经理是财务经理,刘川是司机。刘川的年龄、派头,说司机比较合适。要说万和的老板亲自来要这八万元的小账,似乎有点不太真实。
  和酒店老板的交涉进行得相当不易,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王律师使眼色让刘川出来,拉他到厕所里如此这般地小声商量对策。王律师劝刘川不如答应对方,只要今天能够付现,八万元可以改成四万,付四万就算清了。这一招果然很灵,刚才还一毛不拔的酒店老板马上扮着万般无奈的嘴脸,在自己肚子上割肉似的“勉强”点头,四万块很快让会计取来,交到了万和公司财务经理手中。王律师当场写了协议,落款日期特意提前两周,两周前冻结万和全部资产的法院决定尚未下达,协议签在此前法律上会少些麻烦。
  四万元就这样到手,回来的路上,刘川不管王律师和财务经理怎样客气,硬要将钱一分为三,最后王律师和财务经理各收了一万,另两万元让刘川无论如何自己拿去。
  当天下午刘川去找了小珂。他把两万元中的一万交到小珂手里,算是租下了小珂家那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其中九千元是半年的房租。北京租房的规矩,房租起码半年一交。另一千元刘川麻烦小珂的妈妈帮他雇人打扫一下,添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以及其他一些该添的零碎。
  后来小珂妈妈也没雇人,自己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其实小珂家这套房子离刘川家很远,离奶奶住的医院也着实不近,对刘川来说,并不方便。但刘川既然无力再帮小珂一家买房,索性就租了她家的房子,既帮了小珂,也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可谓友情互助,一举两得。
  交完了房租,刘川甚至没去那套房子看上一眼,甚至没说具体该添哪些东西,一切相信小珂的妈妈,就匆匆开车走了。
  那天下午刘川要办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为季文竹去买生日礼物。那个价值两万四千多元的IBM,这些天把他折磨得夜不能寐!
  天将黑时刘川赶到了医院,替下了已经坚持了一天一夜的小保姆,让她拿着刚刚买好的电脑回家睡觉。小保姆临走时刘川特别嘱咐她一定注意关好门窗,听到有人敲门也别答理,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物业的保安。明天一早早点出来,早点来医院换他。小保姆一边听一边点头,点着点着有点奇怪,她从没发觉刘川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像他奶奶一样,这么婆婆妈妈,一惊一乍。
  那天晚上小保姆回家以后,关好门窗倒头便睡,睡得很死。她并不知道物业公司从这天晚上开始,在这幢楼里加派了保安,在地下车库的入口,对外来的车辆也加强了盘查。
  一夜无事。
  其实,事情还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发生在刘川备受骚扰的家里,而是发生在医院。当小保姆第二天一早赶到医院,当刘川一脸倦意走出住院大楼,走进停车场内,走到那辆沃尔沃轿车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车子被人砸了。
  天色还早,车场没人,刘川不知道医院的这个停车场里,有无夜间值班的保安。他顾不得检查车子损毁的程度,也忘了该不该找车场交涉赔偿,他那一刻完全呆掉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痛鼓胀,他还没有辨清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恐惧还是愤怒,目光就被车头雨刷夹着的一张字条吸祝车头的玻璃已被钝器击碎,但并未完全脱落崩溃,还托得住一张薄薄的白纸。刘川拽了两下,才把那张纸从裂成蜘蛛网的风挡玻璃上取了下来。
  字条很脏,只叠了一折,但刘川的手指像冻僵一样,好半天才费力地将它打开。上面的两行黑字,写得非常丑陋,字体粗野,七扭八歪:“今晚七点,我在大望钓鱼场等你,有种你来找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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